第15章 五零一房间

    本来黄杰就打算今天来向王虹再打听一下情况,现在这种情况看来更需要好好问问了。

    黄杰问道“我来是想再找您了解一下情况。阿姨您再好好想想,您女儿和她同事朋友还有邻居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任何一点小小的矛盾您都要告诉我们。比如感情上的,金钱上的,利益上的。”

    “啊?难道不是阿昌吗?”

    “案件还在调查阶段,有些情况不方便透露,您女儿和别人有没有什么矛盾呢?”

    此时王虹的注意力才转移到黄杰的问话上,她摇了摇头。其实警察就算没问,这些天王虹自己也在思考这些问题,但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和什么人有矛盾。文珠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她非常清楚文珠的性格,文珠自幼丧父,不完整的家庭使她从小就感受到生活的艰辛,遇事她知道忍让,从不与人争一时之气,她是一个能够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人,所以王虹相信自己的女儿没和别人有矛盾,除了这个阿昌!

    黄杰又问“您到她家的时候,她家里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家里……”王虹忽然想起来那天的情景,她不确信的说着,“这个算异常吗?就是……我送排骨去的时候发现他家没锁门,门只是关上了。我进去之后,看见有几样东西掉在地上,电视遥控器什么的,我就捡起来了。”

    黄杰一下警觉起来“屋里是被人翻过吗?是不是被盗了?”

    “我也这么怀疑过,但是我看别的地方都挺整齐,抽屉柜子我都检查了,不像是被盗了,就是客厅里有几个东西掉在地上了……”

    “什么东西?”

    “有电视遥控器,有两个沙发靠垫,一个不锈钢杯子,还有一个破网兜。”

    “他家的门没锁是吧?”黄杰又问道这个问题。

    “对,是没锁。我敲门没人开,我就以为家里没人锁了门,后来我用钥匙开门,但是拧了两圈之后我发现门还是开不开,然后我就又反方向拧了两圈,这才开开,所以一开始就是没锁门。”

    “怎么原来您没和我们说过这个情况?”

    王虹瞪大了眼睛“啊?这个很重要吗?我那个时候脑子都乱了,没想起来!我觉得肯定就是阿昌干的,我的心思都放在这上了。”

    王虹说的信息是一个全新的信息。离开王虹家,黄杰意识到,文珠失踪案肯定还有其它的可能性。虽然王虹说家里不像被盗,但是既然门没锁就不能排除有人进入文珠家的这种可能性,这个人很可能是有备而来,既没有留下指纹也没有留下脚印,甚至连毛发也没留下一根。不用说,这是一个有经验的罪犯。

    从王虹家出来,黄杰开着车又来到文珠的小区。他穿着便装,开的是自己的私家车,所以根本看不出和普通人有任何不同。在文珠的小区里,他注意到即使是工作日的上午,小区里面人也不少,送快递的,遛狗的,拎着又大又脏的编织袋收废品的,下棋的,聊天的,路边还有摆摊卖东西的。如果真的是小区里面的某个人动的手,这可怎么找?

    把阿昌押回去后,云松也被黄杰叫来了,黄杰跟他说了王虹反映的新情况,但这有什么用?他在小区里面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着看着,而黄杰一直站在文珠家的楼下,四处张望,看不出在想什么。云松走了一圈回来,黄杰还站在楼下看着这栋楼,好像他的眼睛有透视功能一样,能看穿厚厚的砖墙。

    见云松走过来,黄杰指着高处一扇窗户说道“你看,这边是朝北的,今天又是阴天,天这么暗,为什么那一户要拉上窗帘呢?”

    顺着黄杰指的方向,云松看过去,果然,这一整面窗户,好像只有那一户拉着窗帘。

    “这是501,我敲过门,里面没人。”

    “没人?”黄杰一脸怀疑的表情。

    这时,一个老太太拎着一个袋子从楼里走出来,黄杰动了动眼珠,凑过去问道“阿姨您好!501的曹树声您认识吗?”

    “啊?没有这个人啊!”

    “哦,对,我记错了,是曹瑞声,就住501。”

    “我没听说过,而且501早没人了,都搬走好长时间了!”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打扰您了啊!”老太太摆摆手刚要走,黄杰又问道,“您住几层阿姨?”

    “我住三层啊,怎么了?”

    “那个……我看您这个小区挺好的,想帮朋友租个房。”

    “这小区还好?”老太太奇怪地看了黄杰一眼,没再理他,走远了。

    这是黄杰随口编的谎话,人名也是胡诌的,当警察时间长了,他知道怎样能问出最真实的答案。

    云松说道“你看,就是没人。我记得501,那扇门很破,不像有人住的。”

    “她住三层,五层有没有人她大概根本就不清楚,原来的住户可能是搬走了,但是也许现在租出去了呢!”

    “你觉得501可疑?”

    黄杰点点头“如果501没人住也就罢了,如果有人住,这么阴的天,还是间朝北的房子,为什么要拉窗帘?是不是屋子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松也点点头。黄杰朝他招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上楼。黄杰在前,云松在后,刚刚进楼,黄杰回头对云松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云松点了下头,轻飘飘的落脚,没有一点声音。

    黄杰迈着正常的步子朝五层走去。走到501门口,黄杰停下了,眼前这道门的确透着历史感,这是一道铁艺防盗门,门上有铁片弯成的花卉图案,除了这些图案的部分,别的地方仅仅是一层纱网。这种门黄杰小时候见过,大概是最早期的防盗门。说是防盗门,其实根本起不到任何防盗的作用,早就没人用了。

    黄杰敲着门,一边敲一边喊着“快递!”里面没声音。黄杰又更大声地敲了几下门,喊着“快递!”里面仍然没声音。

    黄杰皱着眉,看着这扇大概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防盗门,门上已经锈迹斑斑,纱网上有很多破洞,挂满了蜘蛛网和灰尘。黄杰看了一眼门把手,那是一个金属镀镍的环形把手,把手上生了很多锈,他轻轻摸了一下门把手,那些锈竟然锋利到扎手。这下黄杰相信这间房子里面没有人了,因为如果是经常有人开的门把手,即便有锈,这些锈也会被手磨得光滑一些,不会这么扎手。

    两个人下了楼。黄杰又朝501的窗户看了一眼,然后说了句“走吧!”

    黄杰和云松一人开着一辆车离开了小区。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501这副纱帘后面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

    “刷”的一下,一束通透的白光从房顶射下来,亮得晃眼。躺在硬板床上的阿昌不由得把胳膊搭在额头上挡住光。这是拘留所里,周围很安静。

    此时的阿昌已经从那种暴怒之中平静了下来。他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暴怒起来,只想挥拳头。平静的时候他又安静得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被带回警察局的阿昌被从轻发落了,只给了个治安拘留五天的处罚,因为黄杰知道阿昌被冤枉了,他自己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就把事情大事化小了。

    阿昌已经很多年没有被关起来了。两手空空地进来,连手机都被收走了,他反而觉得心静了,甚至觉得比在外面还舒心,到吃饭时间就吃饭,到睡觉时间就睡觉,不能赌,也就不去糟心那些赢钱还是输钱的破事了。

    在这五天里,无处打发的时间都被回忆填满了。他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暴力犯罪分子的童年往往都不愉快,阿昌也是这样。

    三十年前,刚刚三岁的他就经历了人生中的重大转折。本来阿昌生活在恬静的农村,突然有一天,他的父母在争吵扭打中,父亲用刀砍死了母亲,父亲被抓走判了死缓。三岁的阿昌就从农村搬进了县里的儿童福利院。三岁之前的事情他根本就不记得,所以在他的记忆里,他从小就一直生活在福利院里。

    虽然从来没有人和他正式说过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杀人犯,而且杀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但是渐渐长大的阿昌还是从人们背后的指指点点中明白了自己的身世。魏阿姨曾经不止一次喝止那些人的议论纷纷,还让阿昌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但魏阿姨越是这样做,阿昌就越肯定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家庭感到羞愧、难堪、愤怒,但他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到了上学的年纪,阿昌一开始很高兴,他终于能去一个新地方了,到了新的地方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些事情了。虽然阿昌的衣服和文具都不是新的,但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每天都快乐地学习。一些同学笑话他是孤儿,他并不放在心上。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父亲杀人的事也传到了学校里,总有些捣蛋的同学喊他“杀人犯的儿子”,他们朝他身上扔东西,甚至故意弄坏阿昌的尺子铅笔等物品,这样的羞辱让阿昌非常愤怒。

    阿昌开始打架,阿昌不喜欢学习了,阿昌旷课逃学,经常在外面瞎混,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阿昌嘴唇上那条一寸多长的伤疤就是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和班里同学打架打的,因为那个同学在很多同学面前骂他是杀人犯的儿子,还说杀人犯的儿子将来还是杀人犯,他不应该待在学校里,应该去监狱。在一片同学的哄笑声中,阿昌忍无可忍,和对方打了起来,阿昌被打倒在地,嘴唇磕在椅子的铁腿上,破了,阿昌抡起椅子砸在了同学的头上,同学头破了,还被砸晕住院了。就是这一次,学校差点把他开除。阿昌嘴上满不在乎,挨了魏阿姨的打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把魏阿姨气得直哆嗦。最后还是魏阿姨跑前跑后,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学校才勉强保留了他的学籍。

    也许是遗传了暴力的基因,也许是怨恨的种子种得太深,也许是不公平的待遇受的太多,也许是阿昌从这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之中体会到了生存之道,也许是阿昌后来越长越高越长越壮,长大后的阿昌再也不是那个乖巧的小男孩儿了,而是一个满眼戾气,动不动就用拳头说话的暴力分子。阿昌的拳头厉害,上了初中就到处收保护费,抢别的同学的钱,不给就打。时间长了,有几个臭气相投的孩子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大哥了。

    十六岁那年,他带着自己手下和另一伙人打架,阿昌把一个人打成骨折,因此被关进少管所一年。十六岁本该是孤儿们离开福利院的年龄,别人走时都是大家一起欢送,可阿昌因为这件事没来得及和任何人告别就被抓进去了,也就因此永远离开了福利院,再也没有回去过。

    福利院那段日子究竟过得怎么样,阿昌也说不清,有疼爱他的魏阿姨,有阿壮这样的好朋友,似乎还挺好。但是也有那些风言风语,有孩子们之间打架和恶语相向,还经常被疏于照料,因为两个阿姨就要同时照顾十几个孩子。

    虽然阿昌说不清对福利院是喜欢还是厌恶,但他清楚,最让他惦记的就是魏阿姨和阿壮了。

    魏阿姨一直像妈妈一样照顾自己十几年,不过阿昌从来没打算回去,深牢大狱他都进去几回了,他认为不见面应该是最好的选择。曾经那颗水晶般纯洁的心灵已经被尘世的喧嚣与纷扰封印了,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看不到本真了。

    福利院的小伙伴他联系最多的就是阿壮。阿壮本名党壮壮,年纪和阿昌一样,两个人很聊得来。阿壮从小就胆小懦弱,他从不和别人打架,骂人都不会,挨了欺负只会哭。阿昌总是替阿壮出头,阿壮也从来不笑话阿昌的身世,两个人亲如兄弟。

    阿壮不像阿昌这样身世曲折,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弃婴,被人送到福利院收养。福利院里大多数孩子都是像党壮壮这样的弃婴。弃婴大部分都有点残疾,阿壮也是。他的右脚天生只有脚后跟,没有脚掌和脚趾头。虽然后来做了个假肢套在袜子里,从外面看不出异常,但是他走起路来总是一颠一颠的,那样子有点滑稽。回想着阿壮走路的样子,胳膊挡在额头的阿昌笑了。

    灯熄了,睡着的阿昌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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