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2 章 漠北篇252-张春荷

    听陆星这么问,有人一指趴在王好好身边的张小可,“喏,他知道。哼,小可这家伙,也是咱们营里的一个‘包打听’。”

    张小可被点到,翻身坐起,昂着脖子说道,“我不过就是,我不过就是多听了那么一耳朵。”

    有人笑问道,“是张春荷跟你说的吗?”

    张小可道,“嗨,还不许人家吐吐苦水了。”

    有人哼道,“反正他也不冤。”

    陆星这时道,“小可哥,你既知道,说来听听呗。”

    张小可被叫了,脸上露出笑容,一面伸手去摸通铺上摊着的纸包里的炒花生,一面对陆星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你说说。”

    张春荷的老家,是在中州与江南两道交界处的一个大县,热闹繁华。那张家原是本地的一个粮户,家中有良田千亩,雇着几十户农户耕种,家里在本县和周边的几个镇子都开得有商铺,家中除了做粮食生意,还有酒坊。

    论财富,张家在本县里算不上首富,却也是当地有名有姓的商户。

    陆星这时不由说道,“哎呀,这么看,他的老家离漠北很远啊。”

    有人应道,“就是远啊,几千里的路呢,走一趟,顺利的话也得走上一个多月。”

    陆星暗想那张春荷这个“逃”,怕是会很难,就算能出了营,从离开漠北进入中州道,再到走大官道进入江南,真的很远,一路上崇山峻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

    这时有人道,“这说起来,张春荷也算是个‘江南公子’,流落到这漠北草原上来。嘿,他刚入营的时候,吃都吃不惯,那时总是见他吃很少。”

    有人听了敲着床说道,“哼,惯得他,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挑四,这种人,饿上几顿就老实了。”

    又有人这时笑道,“咱们营里,住有住,食有食,衣裳兵器有人发,月月还有饷银拿,明明是个好地方。张春荷到这里来啊,并没吃什么苦。要是把他扔到那没吃没喝还得天天干苦力的地方,你再瞧瞧。”

    有人听了说道,“对呀,所以我就觉得,他明明没受什么苦,却总是摆出一副吃苦受难的样子,怪讨厌的。”

    张小可伸出胳臂来摇了摇,说道,“哎,哎,要议论且往后稍稍,让我说完嘛。”

    张春荷小的时候,也是个养尊处优,被人疼爱照顾的小公子,他母亲育有两子,他还有个姐姐。

    在张春荷的记忆里,他原本也有个温暖的四口之家。

    张春荷八岁那年,母亲因病过世了。没过多久,父亲就续娶了一房。

    白灯笼换成了大红花,新人进了门。

    那时张春荷还年幼,听家中仆人们说,新主母进了门,他和他姐姐有人照料,仆人侍女们有人管理,宅中大小琐事也有人主持。张春荷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

    没料想,父亲的新妻王氏进了门,就是他和他姐姐苦难的开始。

    这王氏原是本地一个铺户伙计家的女儿,长得漂亮妩媚,很有心计。初进张家时,王氏言语温和,规行矩步,行为举止表现的甚至是有些小心怯弱了。她能说会道,在外人面前很懂得表现,又有一套请客送礼笼络人的手腕,没过多久就和张家的街坊四邻亲近起来,邻居们都夸她贤良。

    起初,王氏待张春荷姐弟还可以,孩子们的衣食用度和他们生母在时没有大的差别。

    王氏颇有一套媚功,张春荷的父亲很为她着迷。女人把男人把得住住的,只要一回家就将人拢在她的屋里不放,屋门都不让出。一来二去,张春荷的父亲就不怎么见两个孩子了,孩子们有事找他,只能让前院书房里的小厮传话。

    张春荷的父亲是个生意人,大部分时间都要照顾生意,或去铺子里,或去县城外的田庄,或去酒坊。他在家时,请客见客都在前院,张家的后宅就成了王氏一人为大,她说了算。

    王氏把原本照料张春荷姐弟的仆妇们都找出事由来打发了,或派去田庄上做活,或不再雇佣。半年的时间,后院里上到管事媳妇下到粗使丫头,都是由王氏点了头才进府来的人手,新仆人自然只认新主母。

    入府一年有余,王氏有孕,生下一个女儿,张春荷的父亲爱如掌珠。随着孩子出生,王氏在张府里的地位更加稳固,只顾着新妻和新妻生的孩子,张春荷的父亲就更加不管和前妻的两个孩子了。

    张家的老宅很大,院落重重,张春荷和他姐姐原本住在生母所住的那处院子。后来王氏说,只两个孩子住着那么大一处院子,太空太大,担心孩子们害怕,不如挪到小一点的地方去。

    两姐弟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在后宅一挪再挪,这住院子住半个月,那处地方住一个月,然后又被安排着收拾衣裳杂物,接着迁挪。随着一次次的搬动,原本属于两个孩子的四季衣裳和金、玉的首饰、玩器摆件越来越少,都被王氏派来的侍女收走了。

    张家宅院面积大房子多,养着五条护院犬。晚上上夜的仆人们带着狗只在宅院里巡查,白天狗就送到宅子最西角的狗棚去。狗棚的隔壁有三间小房,因为位置的缘故,朝向不好,不住人,原本是用来堆放不怕潮的坛坛罐罐等用不着的大小瓷器的小库房。

    王氏让人临时起了一道矮墙,把狗棚和小库房隔了隔,又把房间略打扫了一下,就让两个孩子迁去这里住。王氏只说这里安静,院子小巧,正合适孩子们住。

    两个孩子在狗棚隔壁住稳了。

    这处地方是整座宅院里距离正门最远的地方,也是距离离家主最远的地方。姐姐悄悄对张春荷说,王氏这是要一步一步把他们推到远离父亲的地方,让他们越来越和父亲生疏,越来越见不到父亲。

    姐姐抹着眼泪对张春荷说道,“父亲心里眼里,早就没有我们了,他不是忘了,他是不想再想起来。”

    王氏入府后,陆续生育了二女二子。

    王氏所生的四个孩子就和父母住在一个院子里,孩子们天天依于父亲膝下,被父亲抱着背着,有空时还会带他们上街玩耍。张春荷的父亲偶尔问一句那两个孩子如何,王氏就会说“很好,很乖”等话。

    有王氏在,她只把她生的孩子往众人的眼前推,明里暗里拦阻着不让任何人见张春荷姐弟。家中来客,王氏只把她生的孩子们叫出来见客人,就仿佛这府里没有前妻的两个孩子;若是来了亲戚,甚至是张春荷的生母家的亲戚来拜望,王氏也想尽办法不让张春荷姐弟露面,要么推说病着身子不舒服,要么推说他们一大早就出去玩儿去了。

    在客人们和亲戚们的面前,王氏变着法儿地暗示张春荷姐弟不听话、不学好、不上进。客人们和亲戚们见不着本人,关于张春荷姐弟的一切都只能从王氏那儿听说,一来二去,说的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大家心里就都认定了这对姐弟不好。

    陆星听张小可说着,这时忍不住插了一句说道,“这女人怎么这样……”

    “还不都是为的家产。”有人听了说道。

    王好好说道,“那张家,家业说大嘛,也就那么多。对王氏来说,她嫁进来,家产就是她和她孩子的,她可不想还有人来分。”

    “说到底还是为了财。”有人叹道。

    张春荷的父亲虽然宠着王氏,但是王氏只能在后宅里做主,前院的事、生意上的事沾不着。王氏嫁进张家之后,不止一次试图把她娘家的人安进张家的生意里,比如粮铺和酒坊,特别是在帐房里。张春荷的父亲虽然宠妻,一旦涉及到生意,态度就不一样了,他很坚决地拒绝了王氏一次次地软磨硬泡,只把妻子的几个娘家人安排到田庄上工作,也绝不让那些人插手帐目上的事。

    听到张小可这么说,有个军士笑道,“哟,他那阿耶也有清醒的时候。”

    几个人笑了起来,有人道,“色不迷人人自迷,半时清醒半时昏。”

    不能掌握张家的经济实权,不清楚张家的具体收入,屡屡想收买前院的帐房、管事都没能真正得手,这让王氏焦虑不安,她开始觉得,张家的产业恐怕不能全归她的孩子所有,心中不由开始生怨生恨。

    而这些怨意恨意,就发泄到了张春荷姐弟的身上。

    王氏开始变着法儿的挫磨那两个无辜的孩子。

    明面上的打骂当然是没有,但是暗地里的种种阴狠手段都用在了那两个孩子身上。

    迁到宅子最西角的小院,高高的围墙外就是僻静的后巷,张春荷和他的姐姐仿佛被幽禁在这里,每天除了来送饭送水的侍女,几乎见不到任何外人。

    王氏暗地里下了命令,小院的大门平时不开,并用锁链锁着,只有来送东西时才会打开一下。有仆人整天地看守着这处小院,不许张春荷姐弟踏出院门一步,甚至连高声说话都不可以。而且不安排侍女仆妇在此处,张春荷姐弟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动手做一切事情。

    送来的饭菜只够裹腹,不至于饿死,可也一直吃不饱,姐弟俩都是一副面黄饥瘦的虚弱相。

    每天小院里只送一桶水来,吃喝洗用都是它,姐弟俩需要小心地把水储起来,过好久才能够水洗一次衣服,洗澡沐浴就更别提了,经常几个月才能洗上一次头。给的衣裳都是最普通的粗布,两个孩子穿着,浑身散发着溲臭气味,就像两个小叫花子似的。

    盛夏时小院就像个蒸笼,寒冬时节,小院里不让升火炉,理由是怕走了水。送来的饭菜都是冰凉的,孩子们缩在床上裹着薄薄的棉被,捧着碗缓慢咀嚼,待饭菜在口里温一点才好咽下去。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两个孩子就这么苦熬着。

    每年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王氏会提前安排侍女来,给张春荷姐弟洗头洗澡,并送来面料上好的新制衣裳,因为吃年夜饭的时候这两个孩子得出现。

    除夕家宴上,张春荷姐弟看着父亲被另外的四个孩子团团紧紧围着,王氏几乎贴在父亲身上,寸步不离。脸上笑着,她的眼睛偶尔瞄向他们,一副虎势眈眈的架势。张春荷很希望父亲能转过脸来看他们一眼,然而并没有等到。

    除夕之后,两姐弟就又回到狗棚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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