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3 章 盛京篇213-释放

    自打陆星从京郊回来那日开始,陆陆续续又有学子在查证没有参与科场作弊之后,被从牢里放了出来。

    有的学子带有的仆役,那些仆人们每日里就早早地去牢房附近的街上,等待着能接到自家主人,也有那些牵挂着朋友的,比如陆星,也去那里等着。

    一连去了三天,陆星一个人也没接到,他心里焦虑不安,又要保持平静,他还去安抚徐岳、马宏春和严宣他们各自家里的小厮们,让他们不要着急,耐心等待。

    过了三天,终于,陆星接到了徐岳。

    乍一见徐岳,陆星几乎不敢认他。

    二人最初在寄州客栈里相遇时,徐岳是那样落落大方的年轻郎君,一派雍容又潇洒的气度,脸上是让人有亲切感的笑容。

    现在再见徐岳,身上的衣服脏得快看不出本色了,头发凌乱,一脸于思,面容憔悴,半个多月的时间,他瘦的脸颊都凹进去了,更让陆星心痛的是,之前那个昂藏挺拔的年轻人,现在脚步蹒跚,双肩佝偻着,两眼无神,表情茫然。

    陆星抢上去,一把握住徐岳的手,轻声道,“徐兄,徐兄。”

    恍了一下神,徐岳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待他看清陆星以及陆星身边几个他带来的家仆,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容,瞬间,徐岳红了眼眶,哽咽不成能言。

    陆星拍抚着徐岳的背安慰他,直说,“没事了,没事了。”之前有陆星提醒,他们这些一块来接人的是租了马车过来的。陆星让徐岳家的仆人把徐岳扶上车,先送他回客栈去。

    这时,严宣家的小厮挨在陆星身边,伸手拉住徐岳的衣袖,又怯又急地小声问道,“徐公子,徐公子,我家公子呢?他几时能出来?”那边,马宏春家的仆人也在追问。

    徐岳一开口,嗓音沙哑,他道,“我们没被关在一块,没在一处。那里很大,我一直都没有看到他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一听徐岳这么说,严宣家的小厮都快哭了。

    陆星让马车先走,他拍拍严宣家的小厮,又向着一脸不安的马宏春家的仆人说道,“不急,不急,都会出来的。”

    马宏春家的仆人一脸忧心,“徐公子都成了这副模样,不知道我家公子他……”

    陆星安抚道,“是因为那样的事进了大理寺的监牢,不可能一点儿不折损地出来,只要不与作弊之事沾边,清清白白地走出来,好好调养些时日,就没事了。”

    听陆星这么一说,仆人们都觉得“清清白白地走出来”很对,又都耐下心来继续等待着。这个时候,这些跟随家主由外地而来,在京城人地两生的仆人们,都把陆星当做了他们的“主心骨”。

    等到傍晚,没见严宣和马宏春被放出来,陆星他们便回了客栈。

    陆星赶来见徐岳,这时徐岳已经沐浴更衣过,人是干净了,却更觉得瘦得脱了形,眼中没有一点儿神采,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些许变化。

    陆星看在眼里,心中疼惜,这真是开考之前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

    握着徐岳的手,陆星先问他道,“你在里边有没有受伤?若是哪里不好,快请大夫给看看。”

    徐岳摇了摇头,“一点儿小伤,倒是不要紧。劳你挂念了,真是谢谢你。”说罢,面对陆星的关心,徐岳当着陆星的面就掉了眼泪,呜咽不止,陆星揽着徐岳的肩,安慰了他很久。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徐岳一边垂泪,一边小声喃喃念着。

    等徐岳把心里的一腔委屈苦楚都发泄出来之后,陆星就把二十日那天,陆星是怎么被抓、被关和被审的,由头到尾告诉给徐岳,然后小心地询问徐岳那边的情况。

    徐岳告诉陆星,他们这班学子们到达试场,核点过号牌、人名,然后一人一间被带进了考试所用的小屋,门外有兵士看守,还有大量巡考的人,“直到鸣锣开试,一切都还很正常。”

    之后徐岳就专心阅卷答题,心无旁羁,写着写着,外头的嘈杂声惊动到了他,“原本四周围安安静静的,连个咳嗽声都没有,突然一下子吵闹起来,我在房内,隔着墙,听不清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着房门被打开,答了一半题的徐岳被手执兵器的军士们拖了出来,“原本进场时,试场里那些人都是平常表情,可在那时个个脸上凶神恶煞,大声吆喝,连拖带拽,别说反抗,就是稍有询问就被又踢又打,我吓坏了……”徐岳说到这里,回忆起当时,手都抖了。

    很多不明就里的学子们就这样被带走,直接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里,直到后来,他们才从狱卒等人那儿听说了被关进去的原因。

    “真是,真是……!”徐岳又气又恨地道,“那些糊涂人,白坑苦了我们!”

    陆星轻轻拍抚徐岳的背安慰他,“莫气,莫气,气坏了自己反而不好。”

    后来,徐岳他们零零碎碎又从狱卒那儿得到消息,所有这一科的学子,不管考不考这场文试,都被抓进了大理寺,分别关在两处地方等待受审。

    “那时我就想,可怜了你们这些不考这一场的人,也跟着吃苦头。”徐岳说道。

    陆星苦笑了一下,“我被关了十二天。”

    握住陆星的手,徐岳问道,“你没有怎么样吧,挨打了吗?”

    陆星说道,“我倒还好,审过就关回去了。我被关的那儿是有人挨了打。”

    徐岳的眼神里有着还未消去的惊惧,“我们那里很多人都受了刑……我算是还好的,虽然挨了打,比起来,就算是极轻的了。”

    陆星又告诉徐岳,崇仁坊的这些住着学子们的客栈,也都被查了。徐岳道,“我家那些仆人都告诉我了。不妨,随他们查,我没做过,问心无愧。”

    陆星道,“查证过,你清清白白,自然没事。”

    徐岳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一脸伤感和委屈,说不出话来了。陆星知道,他也在遗憾这一科因为作弊一件而被取消了的这件事。

    陆星也在心里长叹,万万没想到。

    陆星把这几天京城街头的种种传闻告诉给徐岳,又道,“一直说的是抓着了五人,没有再多。我想,那暗中买考题的,该就是那五个人。”

    徐岳说道,“我们被关在里头,受审受训时,隐约听着的也是这个。”这时他又气道,“到底是谁,竟然敢泄露试题,他们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可得好好查一查!”

    陆星按住徐岳激动挥舞的手,说道,“这个就不是咱们管得了的了,朝廷自会查证处理,一旦查实,不会轻饶。”

    徐岳想了一想,又颓然地瘫下去了,喃喃道,“再查,再罚,我们这些人所吃的苦、蒙受的损失,也是弥补不回来了。”

    看看徐岳现在的模样,陆星心里暗叹,相信不仅是徐岳,那些意气风发上京城来,充满朝气、满怀抱负的学子们,经历此次的牢狱之灾,每个人的身上、心上都不同程度地留下了阴影和伤痕。

    “再来过吧,”陆星说道。

    徐岳苦着脸摇了摇头。

    陆星这时又问起了严宣他们的情况,徐岳道,“那座监牢,内里可不小。听狱卒讲,是关押重犯之地,倒是另一处,说是关轻犯的地方。进了试场,我跟小严就分开了,之后就再没看见他的身影。我那间监室里除了我,还有另外六个人,彼此都不熟。”

    陆星又把马宏春在试场外反抗想跑,被打被抓的事告诉了徐岳,徐岳惊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陆星道,“他该是跟你们被关在一处地方了。”

    徐岳难过的抱头,“唉,糊涂,糊涂!他……”

    陆星劝道,“莫慌,事情应该还没有那么糟糕。他是不考那场文试的,作弊几乎是没可能的事,只要自证清白,他便没事。”

    徐岳大叹,“马兄啊马兄,白挨一顿打,何苦来哉。”

    陆星道,“我想着,他们两个这几天里应该也能出来了。”

    陆星又把这些天里京城街面儿上他所知道的大小消息,一一讲给徐岳听,他想让一直被关在监里不见天日的徐岳,通过得知这些消息,能有踏实回来的感觉。

    两人聊了一会,徐岳倾诉过,情绪渐渐平复,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陆星告诉徐岳,若是觉得身上不舒服,一定要及时看大夫,别忍着扛着,先好好休息,“这一时半刻还离不了京,你先在客栈里好好休养身体。我明天还往那里去,等着接接小马和小严他们。”

    徐岳攥住陆星的手,想说什么,嘴唇颤抖了一阵,叹气道,“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地出来,好好地回乡去。”

    陆星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从徐岳房里出来,陆星碰上店主。店主面有喜色,“这些孩子们一个一个地该都能回来了。”

    陆星道,“借你吉言。”

    又过了一日之后,严宣和马宏春是同一天的一早一晚,分别被放出来的。

    接着他二人,本该是高兴的事,可见着他二人的情况,陆星心里愁怅不已。

    严宣本是家里富养着宠大的孩子,他年纪又小,没经过什么事。这一番进了大理寺的牢里,人没受大刑,可是受审的心理压力加上牢里阴森的环境,十几天的牢狱呆下来,这孩子着实被吓着了,整个人变得愣愣怔怔,人都不认得了。

    见着小主人这样,严宣家的小厮急得直哭。

    马宏春因为在试场外想跑,成了被怀疑的重点之一,着实被审被查了,也被用了刑。他的腿伤没得到好的救治,放出来时路都走不了了。

    所幸的是这两人身边都带得有仆人,有人照顾,盘缠也足够。人出来之后仆人们便连忙去请医买药。

    在客栈里,马宏春抱着陆星嚎啕痛哭。陆星知道,马宏春的难过除了心中委屈,还因为他的一条腿很可能医不好,会落下残疾。

    徐岳去看过了马宏春和严宣,对着陆星又落了泪,连连哀叹不止,“小严成了这副模样,如何是好。小马的腿……这以后,他还有当上守城将的机会吗?”

    陆星心中难受,低头不语。

    科考作弊一件,学子们统统被查问,份属应该,被关进牢里审几天,乃至动点儿刑罚,这也平常。查实清白无罪,人就被放出来了。从整个事件上看,哪儿都没有错。

    之前店主对陆星说“马公子、严公子人放出来就好,足证明他二人清白无事。”,话虽如此,这次的事件落到每一个单独的学子身上的影响,有大有小,各不相同。比如严宣和马宏春,他们所受到的影响,恐怕会持续很久。

    晚上,陆星和徐岳又去探望了严宣和马宏春。严宣整个人现在傻傻的,眼神儿都是散的,默默坐着,跟他搭话他也不回答,让他吃就吃,让他睡就睡。看过大夫,说这情况只能静养。

    跟着严宣上京来的是他家里的四个仆人,现在都担心的不得了,可又一点办法没有。陆星也只能安慰说“先静养为宜”。严宣的小厮带着哭腔对陆星直说“小陆,我想回去,想赶快带着公子回家去,回家去。”

    马宏春那边,请了两个大夫来看过,都摇头,马宏春的腿伤能治,但落下残疾已是定局,就算伤好,走路也是跛的,需要拄拐。马宏春这时候倒不哭了,垂着头接受了现实。

    一手拉着陆星,一手拉着徐岳,马宏春不停地叹气,“我悔啊,悔啊……我那时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反抗啊,如果不跑不躲不反抗,是不是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了呢……我悔啊……”

    看着眼前两位面容愁苦悲伤,被狠狠地折磨了一道的朋友,再想想严宣的模样,陆星心里慨叹世事无常,这时他不由想起了他们在寄州初遇时的情景一班学子们在寄州的酒楼里开心地喝酒听曲,一起踏歌而舞,大家争着抢着诉说各自的心愿和理想,对未来充满憧憬,那时众人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是何等的快活。

    那时,他们又如何能料想一个月之后的京城里,面对的是现在这个结果。

    陆星正想着,身边的马宏春抓着陆星的手道,“我想回去,我想回家……”

    徐岳这时也低声道,“我也想回去,赶快回去!”

    陆星握着马宏春的手道,“快了。现在这情况,清白的人自清白。也快该出告示,出旨意了。咱们这些外地人,该能回去了。”

记住本站网址,Www.xdawujias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者百度输入“www.xdawujiasu.com”,就能进入本站
上一页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