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3 章 盛京篇193-意外

    意外的发生,就是让人料想不到。

    走在路上,严宣的脸一直向里侧着,他光顾着往道旁的店铺瞧。无意之间,严宣和与他迎面行来擦身而过的行人,胳臂轻微地擦碰了那么一下。

    严宣这边只觉得碰着了一下,他眼角扫去,瞄见对方是位穿着华丽的公子,就先放了心。街上这么多的行人,挨着了很平常,他没往心里去,继续迈步向前。

    “哎……”

    不大不小的一声,带着一分愠怒,一分不屑。严宣猛然反应过来这一声可能是冲着他发出来的,便停下脚步回过头,就看到身后一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三位公子,其中一人,就是刚才和他碰了一下的那位,神态倨傲,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严宣这时心里还是迷茫的,只不过是在街上走着,这么轻轻地挨着了一下,没有推撞,不是故意,更说不上来是谁的对错,难道还要揪着人不放吗?

    这一声有其他学子也听到了,走在后头的几个人纷纷停下脚步看过来,大家都没看到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陌生公子叫住严宣,个个一脸茫然。

    徐岳迅速地观察了一下情况,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从眼前的情况和几个人的表情、神态上,他看出来是严宣和对面的一位公子之间发生了一点什么。

    徐岳这人,虽然在这一班新结识,最近常聚在一起玩的学子里年纪不是最大的,却是性格最老成稳重的一个。从表面上看,是马宏春总牵头引着大家去这里那里,是个“带头人”,然而实际上,这一班人里家世最好的徐岳,才是那个隐形的“首领”,而徐岳这段日子以来,也自然而然地担当起了“兄长”的角色,照顾众人。

    这次,徐岳很自然地又站了出来。他面带微笑过来,站到严宣身侧,同时和气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严宣出声回答,就见对面那位公子抬起手,照着徐岳的右脸上“啪”地打了一记。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了,顿时,不仅是徐岳,其他所有的这些学子们全都懵了。

    徐岳脸上挨的这不轻不重的一记,说是一巴掌,然而力道很轻,便说是摸了一把也可以,但是这一下,对方是冷着脸眼神不屑地打过来的,但凡看到的人,都不会把这一下理解为玩笑,这分明就是照脸来了一下,是带着恶意的。

    这一记巴掌,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一瞬时,徐岳的整张脸都涨红了,手在下边紧紧攥成拳头,而他身旁的几个学子都怒目而视,有人摆出架势想上去理论。

    哪有这么二话不说就打人,而且是打人脸的道理。

    就在这时,不知是从哪儿一下子冒出来了一群豪奴,把那三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团团护住。这群统一着装,人数众多,凶神恶煞似的豪奴,把学子们都唬住了。

    就见那个跟严宣发生了轻微擦碰的年轻公子,人未开腔,伸手掸了一下衣袖,然后冲着严宣和徐岳等人讥讽地一笑,接着就和他的那两位同伴一起头也不回地走了,那群豪奴亦尾随着主人而去。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只在短短的片刻,一方是不屑于开口,而另一方是根本来不及开口。

    看着那几个公子走开的身影,严宣又望向徐岳,这时的徐岳已是气得眼眶发红。

    大家都看到徐岳脸上挨了一记,可前边发生了些什么又都不清楚,这时便都围过来,有人小声问道,“怎么了?刚才是怎么了?”

    严宣这时就把他毫无意识地一碰肩,被人叫住,徐岳护他,还没开口就被人打了一记的事都说了。

    众学子们都很生气,可这口气却又只能憋着、忍着,因为“肇事者”之一此时已经走得没影儿了。

    有人气道,“凭什么!怎么能……”

    陆星把徐岳被打的那一幕都看在眼里,这时心里也有一股火,然而他明白,这件事很难理论。是被打了,可那一下很轻,还为了这一下能揪他去见官不成,然而那照着脸面上来的一记,极具侮辱性,这口气真是不好咽下去。

    就在这群学子们愤怒议论的时候,路旁一间店铺的一个中年伙计过来了,这人刚才就在店门口,把发生的一切都瞧在了眼里。

    那中年人上前,对着这群学子们小声道,“喂,我说各位郎君,你们都是外地来的吧。”

    见学子们都看他,那中年人又小声道,“几位,你们有所不知,刚才那三人,皆是侍郎家的公子,有家世的,可招惹不得。我劝几位莫计较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

    这群学子们一听,刚才还鼓着的那口气,一下子都泄了。

    这一班学子都是外地人,至多不过家中有人在地方州府居一个小官位,都是既不显也不贵的家世。也正因为此,众人仿佛是一层水里的鱼,自然而然地有共同语言,凑在一起玩耍。

    现在,这班外地人突然一下子见识到了“京城的威仪”,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大家一下子都冷静下来了。

    所谓差距,便是如此。

    这时,那中年店伙计又劝道,“几位郎君,且自去吧。”

    严宣此时内心非常过意不去,他几乎也要哭了,拉着徐岳的衣袖,委屈地叫了声“徐大哥”,他知道,刚才徐岳站出来,原本是想帮着年幼嘴笨的他做解释的,结果徐岳替他挨了那一记巴掌。

    徐岳的眼眶红红的,心里是百般滋味。在家乡时,徐岳也是受众人尊重敬爱的,一直被人们夸奖、高看。之前进城京来,于这班外地学子们中间,他也算是个优秀的,大家都听他的,聚拢在他周围,而现在看看自己,简直不堪。

    徐岳低下头,自嘲地笑笑,然后道,“算了……我回去了……”

    有人道,“唉,这……”

    陆星完全明白徐岳的心情。地方上的“骄子”进了京,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很渺小,那感觉是很难受。而且不仅仅是徐岳,是他们全部这些人,站在天子脚下的城中,大家都是白丁,都很渺小,毫无力量可言。

    陆星这时也道,“算了,下次再来吧,时间有得是。”说着他扳过徐岳的肩,带着他往来的方向走去。

    其他学子们这时也都失了兴头,没有人再说想要逛的话了。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低头叹气,拖着脚步往回走。这一路上,连一向大嗓门的马宏春,都没了一点儿声音。l

    闷头走回坊里,大家在街口四散,各自回去。

    把徐岳送回房里,陆星看看他,眼眶仍是红的。陆星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而且徐岳这一遭受了这等屈辱,肯定也想避着其他人,一个人静一静。伸手在徐岳的背上轻而坚定地拍了两下,陆星相信,他所想要说的,都借着这个安慰和鼓励的动作传递给对方了。

    徐岳看了陆星一眼,二人交换目光,徐岳冲陆星点点头,一个人进去,然后关上了内室的门。

    之前同行了那些日子,进京城之后又总在一块厮混,陆得跟徐岳等几人的小厮家仆都混得很熟了,他甚至不让那些仆人们叫他陆公子,只让他们叫他小陆。

    陆星去跟徐岳的小厮说,让他别去打扰他家公子,只在外屋候着伺候茶水,又叮嘱道,“若是见你家公子想出去,往客栈外头去,切记来告诉我一声。”

    小厮们刚才都是跟着的,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一脸紧张,频频点头,“哎,我都记下了。”

    严宣不安地拉着陆星,又委屈又愁苦,直叹道,“都怪我,都怪我!我若那时机灵点,马上向人家陪个不是就好了,就没后头的事儿了。”

    陆星伸手摸摸严宣的头,说道,“不怪你。我相信徐大哥也不会怪你。这次的事,不在你,你不要多想。”

    陆星了解严宣,他完全能想得到,当时那一碰之下,严宣瞄见对方那穿戴打扮,知道不是贼,跟他一样都是公子,他就没往心里去,而且也以为对方跟他想的一样,各走各的就是了,没把那点子小事当成一回事。

    万万没想到……

    “没事了,过去了,别再想了。”陆星劝慰一番,安抚一番,让严宣回房去了。

    马宏春一脸懊糟地跟陆星大叹,“你看这……”

    陆星笑笑,“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可不是强龙,咱们不过是小小白丁,那些也不是地头蛇,那些都是有权有势的大爷。”

    马宏春小声向陆星道,“那些京官家里的子弟,威势可大着呢。”

    陆星心想嗯,看来大家其实心里都懂的。

    陆星道,“这上下,大家都没什么心思了,在客栈里静上两天也好。马兄你也回房休息吧。刚才那事,过去就过去了。”陆星相信他话里的意思马宏春懂的。

    果然,马宏春一脸凝重地点点头,在陆星肩头拍了两下,转头要走,想了想,又拍了陆星两下,然后闷头回去了。

    陆星回到房里坐下,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威势,权力。在祈县时陆星手里也算是握着一定的权力,他不仅能调动捕快、衙役,甚至是守城军士,但是陆星拥有那些能力的时候,他所想的,只是动用手中的力量来保护那一县的普通百姓,从未想过其他,包括对路过祈县的大小客商、镖师、杂耍艺人、乐师歌姬,陆星所想的,都是一个“护”字。

    有能力者,担大责任,护佑弱小。这是尘隐师父教给陆星的道理。

    陆星不止一次梦想过,有朝一日他可以居于万人之上,这是一个弃儿,一个小乞丐的幻想,然而陆星的想“居于上”,是他有想保护的东西,尤其是现在,陆星有了重要的、一定要保护的人。

    眼前浮现出那扇在徐岳脸上,不轻不重,好似玩笑,又充满恶意的一掌,那居高临下讥诮嘲讽的眼神,陆星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不会,我不会这样,就算我有朝一日高高在上,我也绝对不会这样。

    把不愉快的一幕从脑中抛掉,陆星决定不再想它,更决定不再在徐岳面前表露分毫。转念一想,陆星觉得,这件事让这一伙人那每日闹哄哄,这里逛那里玩的兴头大减,他倒是可以借机单独行动,做他计划里的那些事了。

    有外地学子被京城公子打脸的事,几个时辰之内,就在崇仁坊里传开了。

    吃晚饭时,陆星就听到有茶客在那儿小声谈论,不由心想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徐岳一直闭门不出,茶饭都是送到房里。

    马宏春气呼呼地来找陆星,大声道,“你听着没,都瞎传的是些什么!对了,怎么那么快这坊里就有人知道了呢。”

    陆星拉马宏春坐下,先道“你小声些。”然后又道,“咱们才走出坊门没多远,街上又热闹,看到的人那么多,那起街边小贩们看到了,自然议论,再者,一班人各个都带着小厮、仆人,谁知道是哪个嘴快的。”

    马宏春气道,“这事儿有什么好议论的。”

    陆星示意道,“罢了,罢了,都不提,自然没人提。你提着,就别怪别人提起。”

    马宏春双手捂嘴,唔唔连声,然后小声道,“答应你,我一字不再说了。”

    陆星道,“这么大一座京城,每日里大事小情那么多,谁耐烦记这些芝麻绿豆风波。过一会儿就不会有人再说了。”

    次日一早,陆星起来,发现同客栈的学子们竟然都在,而且安静了不少。严宣在房里看书,马宏春找了几个人一块在后院练功扎马步,其他学子们也有看书的,有练功的,大家都留在客栈里,没有出去。

    陆星暗想见识到“京城水深”,倒是都静了心。

    陆星觉得,他可以去做他该做的那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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