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祈县99-家

    二人一起回到家,林子心升火热饭,又用大铁锅烧上热水。

    见陆星吃得狼吞虎咽,林子心问道,“你该不会一整天什么都没吃吧。”

    陆星咽下嘴里的一口饭,说道,“午间从公厨里摸了一块干粮吃了,我有喝水。”

    林子心温言说道,“你不能这样,你要是饿倒了,这一城人指望谁去。”

    陆星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几顿饭饿不倒我,我当年还有好几天吃不上一口东西的时候呢,啊,不过那时候是春天,能出城往山上找野菜,现在这腊月里,山上恐怕寻不着什么吃的了。”话说到这里,陆星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

    林子心看着好像饿慌了的小动物那样,抱着碗大吃的陆星,带着点稚气的神情,撑得鼓鼓的脸颊,沾着油的嘴唇,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陆星胡乱包了布的伤口上,林子心这时候真的很想伸手摸摸陆星的头。

    察觉到林子心的眼神,陆星笑了笑,“啊……那个……”

    林子心轻声道,“我都知道了。”

    陆星笑道,“嘿,这小城,有点什么事,传得比风还快。”他以为林子心是听别人说的。

    林子心说道,“我都看到了,我什么都知道。”

    陆星一愣,“哎?”

    林子心告诉陆星,今早他外出,原本想买东西,听到东门方向传来隐隐的鞭炮声,想起陆星正是在城东门值守,就过去想看个究竟,“我在城门下头,你在城门楼上。城门外的事,我没看到,但我都听到了,也看到那个中箭的守城军从城墙上坠落。”

    林子心接着说道,“城外的情况,有几个偷偷爬上城墙观望的街坊,他们看到了,从城楼上下来,都说给我们听了。后来,我又去了县衙。”

    陆星一听,明白了,县衙里发生的事情,林子心也全部都看到了,包括他被人质的家属们围攻辱骂,被石块打破头的事。

    陆星捧着碗低下头,“哦”了一声。

    一时间,两人之间安静了。

    过了片刻,林子心摸了摸盛汤的瓦罐,说道,“不热了,我拿去……”

    不等林子心说完,陆星拿起带着余温的瓦罐,几口把剩汤喝光,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嘴。当他注意到林子心的眼神时,笑了,“嗨,我从小吃东西就不讲究,下回注意,下回注意。”

    林子心看着陆星说道,“你知道我并不是要说这个。”停了停,林子心说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待你,没有你,谁去指挥那些守城军防守四城,还有别人吗?他们不该那么对你。”

    这时,陆星露出不在意的笑容,说道,“大家都吓坏了,总有心火要发泄。”

    林子心说道,“有火,怎么不冲着城外的马匪发去。有话要说,有要求想提,上有县令统领,下有百户长,跑到你面前冲着你闹,实在不应该。”

    陆星又笑了,说道,“瞧,你都知道的,想来街坊们也都知道,不讲理的人还是少数。”

    知道陆星一向心宽,林子心更觉得心疼他,又道,“还有,为什么当时县衙里那么多人,一直闹着要你说,保证不让马匪冲进城来。祈县不是边关,马匪不是敌军,但眼下城里城外的形势,就好似是两军对阵,‘保证不让马匪进城’,常胜将军也不能保证仗仗都打赢,他们怎么能那么逼着让你做‘保证’。”

    陆星一听,笑了,想了想说道,“你来祈县,有半年了吧。”

    林子心一听,以为陆星要在这个问题上顾左右而言他,皱起眉。陆星一脸回忆地说道,“咱们两个相识,有半年了,嗯,我觉得好像跟你认识了很久,我好像很熟悉你了。”

    林子心瞪着陆星,说道,“那又如何?”

    陆星笑了,问道,“你呢?你熟悉我吗?”

    林子心先是一愣,继而有些心虚。他知道,陆星是因为喜欢他,所以会刻意去了解他的一切,去做讨他喜欢的事,而林子心,一直在回避这份感情,他一直在拉开和陆星之间的距离。林子心了解陆星,比陆星了解林子心要少得多。

    见林子心不答,陆星笑了,说道,“我心里知道哥哥疼我,这就够了。”

    林子心半羞半恼地瞪着陆星,陆星告诉林子心,他从小长在庙里,最初孩童懵懂时学到的人生道理,是尘隐师父教给他的。尘隐师父曾经告诉陆星,做人,当“不轻诺,不二过,决事如流,应物如响”,这些儿时记忆,深深刻印在陆星的脑海里,长大之后,陆星也是这么做的。

    不轻诺,就是陆星一直恪守的一项。别看陆星平日里吊儿浪当,嘻嘻哈哈,满嘴玩笑,其实,陆星不轻易承诺什么,但他一向一诺千金,从不食言,这就是陆星在祈县百姓们中间威信很高的一个原因。

    陆星真正答应的事情,他一定做到,就算一时受到阻碍,也会想办法解决,做到信守诺言。因此,县里有些人就拿言语相激、相逼,要陆星说出“一定不让马匪进城”的话,这样他们才好安心。

    林子心回忆起张大爷跟他讲到的陆星的那些事,两下相印证,觉得张大爷没有夸张,陆星是这样的人。

    陆星告诉林子心,“其实,我觉得我能带着那些守城军们,守住城,我有这个胆量,我做得到。现在我只是发愁该如何解救人质,这个,啊,愁。”

    林子心看着陆星额角的伤处,不由说道,“下午在县衙后院时,你为什么不对那些人说呢?”

    陆星笑了笑,“哎,眼下这时节,他们虽然逼着我说,但是我说出来,信的人不多,将信将疑的人多。东城门今早才刚枉死了三条人命,人心恐惧不安,这个时候其实说什么大家都听不太进去,我也就不夸这个口了。没有真正摸清那帮马匪们的虚实,还是不要说大话的好。”

    林子心正想问陆星“你不怕那伙马匪吗?”,没等他问出来,陆星这时倒问林子心道,“你害怕吗?”

    林子心想了想,摇了摇头,见陆星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林子心说道,“我不怕。”

    陆星眼睛一亮,“当真不害怕?”

    林子心又想了想,还是表示,“我不怕。”当陆星追问“为什么”的时候,林子心浅笑不答。

    陆星这时并不知道,他眼前这个瘦削的年轻人,少年时就曾经独自在外游学行医。林府娇养着长大的小郎君,并不是怯弱的人。医术的修习,有如一场漫长艰苦的人生旅程,需要有坚韧强大的内心,而拥有这样内心的林子心,区区马匪,他并不畏惧。

    见林子心说“不害怕”,陆星笑了,他想,连林子心这样斯文的男子都不害怕马匪,城中一定也有和林子心一样不害怕的人,大家团结起来,定能守住祈县。

    吃罢深夜里的这餐晚饭,这时,水也烧好了,林子心让陆星沐浴,陆星瞥着林子心,故意笑道,“怎么,你嫌弃我臭啊。”

    林子心看着陆星,说道,“你臭不臭的,与我何干,让你洗洗,是想顺便看看你头上的伤。”

    这么一提,陆星顿时觉得额角处又疼了起来,“嘶”了一声,抬手想去摸,被林子心“啪”地把他的手打了下来。

    林子心道,“我知道陆捕头豪勇,知道陆捕头不怕疼,不过你顶着这么个伤跑了一整天,也太不在意自己了。就算医馆不开门,去哪个大夫家里看看也行。”

    陆星道,“眼下事情多又急,哪顾得上。”然后陆星又笑道,“你身边时常备着些草药,倒是个很好的习惯。”

    林子心生性喜爱干净,当初他来祈县,租下这处小院,在置备家具用品的时候,一早就买了浴桶浴盆等物,还有烧水的大锅,那时正是炎夏,每日沐浴必不可少。后来,陆星搬进来了,林子心就挑他不在家的时候洗浴。

    指挥陆星把浴桶在屏风后面摆好,林子心说道,“你力气大,做这抬抬担担的功夫倒是不错。”

    陆星扭脸一笑,说道,“我不仅力气大,我别的地方也大,不信你……”

    不等陆星说完,林子心就瞪着他,心想这个混货!都这个时候了,脸上的血渍还在呢,就开始讲混话了,可恶。

    先用热水洗了头发,等陆星泡进盛满热水的浴桶里,林子心坐在旁边的高脚木凳上,身旁是脸盆架,上面的铜盆里盛着温水。林子心用沾了温水的面巾,小心地替陆星清理额头处的伤口。

    那道被石块砸出来的伤口在发际处,约有两寸长,还好不深,看着洗掉血痂和泥灰之后,鲜红糊模的伤处,林子心心疼起来,低声道,“……凭什么打你。”

    陆星笑了笑,“算了。”

    想到陆星的命格,想到他曾经在这县城里沿街乞讨的那些年,林子心暗想,只怕陆星没少挨过打,这样的伤,在陆星看来,着实不算什么。

    全身被热水浸泡着,陆星觉得,疲惫,还有那点委屈,渐渐的都被洗去了,额头处的伤口,也渐渐不那么疼了。

    把陆星的伤口处理干净,林子心拿来捣好的外伤药,让陆星洗好了就出来。

    陆星坐在浴桶里,双手抱着肩膀,瞄着林子心,说道,“哎,我可都被你给看光了啊,我,我现在起就是你的人了,你得对我负责,不能始乱终弃。”

    林子心淡淡一笑,“怎么,你有什么可看的。”

    陆星急了,“哎,哎,你都看见了你现在才说这个话,我,我就算没什么可看的,你也都看光了,再说,我明明很有可看的,是吧。”

    林子心瞪着陆星,低喝道,“快点出来!”

    陆星嘿嘿地笑着,穿好了衣裳。

    坐在榻上,林子心准备给陆星上药,他说要剃去伤口周围的头发,陆星一听不干了,“我不要,在头上剃一块,好像我秃了似的,我年纪轻轻的,再说,剃掉一块,好难看。”

    林子道,“难看什么,拿布一包,谁看得见。只剃掉窄窄的一小条而已,头发长得快,等春天时就又长出来了。”

    那伤口不是几天就能长好的,为了治伤,林子心还是剃掉了伤口旁边的头发,然后给陆星抹药,再用麻布包好。陆星头上被布缠了一圈,他抬手摸了摸,露出闷闷不乐的神情,咕哝道,“我这么英俊一个郎君,落在你手里,给弄成这样。”

    林子心说道,“等伤口长好了,头发自然长回来,不必担心。还有,我知道接下来你会有很多事,不过,每天还是尽量回来一趟,我给你换药。”

    陆星乖乖地点了点头。

    为着上药,二人面对面坐着,挨得很近。现在,药上完了,伤口也不那么疼了。洗浴过的陆星,渐渐涌起倦意,他觉得累,人累,心更累。

    陆星坐着,慢慢地,慢慢地,他靠进林子心的怀里,伸出手臂环抱住林子心的腰。

    林子心低头看着拱在胸前的小脑袋,心想他才不过十八岁。

    林子心轻声问道,“你要不要去睡一会?”

    陆星把脸埋在林子心的怀里,说道,“不行,再过一会儿,我得走,我不放心。守城的那些军士们也希望我能去,我在,他们能安心。”

    林子心暗想那谁人又能让你安心呢。

    陆星说道,“你别动,让我抱一会,抱一会。”

    林子心伸手搂住陆星。两人在这静夜里,互相依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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