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祈县39-访客
陆星一路跑回了县衙。
后院的值守房里，两个当值的衙役正在玩纸牌戏，乍一见陆星撞进屋来，他俩吓了一跳。
待看清来人，二人忙道，“六爷，是你啊。”
“六爷，怎么这个时候……”
陆星此时的脸色相当难看。
做了几年的同僚，衙役们眼里的陆星从来都是明朗的，他心大，不计较，有股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豁达劲儿，成日里进进出出都是嘻嘻哈哈的。
可现在的陆星，年轻英俊的脸上，是从来没见过的痛苦、愤怒，迷茫和困惑。
两个衙役都呆住了，有个忙问，“六爷，你这是怎么了？”
陆星别过脸，把他的表情藏起来，低声道，“没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着他就进里屋去了。
那俩衙役一见，互相看了看，都摇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去关好里屋的门，他俩留在外屋，也不玩纸牌戏了，都安静坐下。
陆星倒在床上，拉起薄被蒙住头。
为什么？他为什么？
什么叫“你会后悔的”，什么叫“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为什么他就认定了我会后悔？我做了什么，让他有这样的想法？陆星完全不明白。
躺了一会，陆星烦燥地又坐了起来，抓心挠肝似地难受。他抱膝而坐，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反复回想着最近他和林子心之间的种种。
想来想去，陆星都觉得他并没做出什么惹林子心讨厌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
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陆星不知不觉睡着了。
林子心把装着玉簪子的锦盒放在柜顶上，预备陆星如果再来，就还给他，或者，送到县衙去，无论如何这样东西他不能收。
陆星接连几天都没有再去林子心家，他暂时顾不上这件事了。
数月前，隔壁淀州那边出了一起案子。淀州本地的一个大商家，派了五名伙计，去江南道采买绒线。货物买齐之后，伙计们押运着货物，走水路运回淀州。走到半道儿上，船工起了坏心，先下迷药后劫杀，抢走了那批货。
两名伙计当场被杀害，另外三个受了伤，都被扔进河里。有个伙计命大，没死，被搭救上来，身体稍好一点就赶忙去报了官，另两个落水的伙计至今不知所踪。
淀州官府接到此案，马上派人进行调查。后来查到踪迹，得知那批绒线已经被卖了，三个船工分了脏，各自分头逃窜。
府衙继续派人追查，有线索指其中一名船工沿陆路北上，流窜至祈县地界。淀州府衙收到报告，马上快马送信来，要求祈县这边派人协助查办此案。
这是杀人劫货的大案，淀州既有令来，祈县便要配合，陆星带着几个捕快们，这些天都在忙这桩公案。
林子心一早起来，见天色阴沉沉的，厚厚的灰色云层笼罩在县城上空，空气很湿润，仿佛随时都会降下一场大雨。
天色如此，林子心没有出门，呆在家里，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本书，坐在窗前翻读起来。
林子心所读的是他从旧货店里偶然发现的旧书，名为《山林草谱》，店主说是有人卖旧货时一并卖掉的，以便宜的价钱把书卖给了林子心。
过去的六年里林子心过着四处飘泊躲藏的生活，这六年里林子心就算遇到病人也不敢出手医治，他不能表露他懂医术，这可能会泄露他真正的身份。
觉得大好时光被荒废，没有于医术上继续学习进步，林子心深感不安。好在他每到一地，还能采采草药，也算没离了本行。
现在，有本草药书藉可看，林子心很高兴。
这本《山林草谱》由一位名叫方游的人所编纂。此人是个在乡间四处行医的大夫，还远到过北燕和临东。方游此人，医术平平，但对草药很有兴趣，热心研究，他每到一地，就收集当地生长的草药的种类和分布的情况，一一记录下来，历时多年，最终汇编成这本草药谱集。
书中不仅记录了天晟，还包括周边北燕、临东国等一些地方的草药，记录了草药的分布和种类，以及每种草药能医治何种病等等，是一本基础又实用的草药书藉。
当年，方游一边在乡间行医，一边整理所见的草药信息，因为他主要记录的是民间常见且易寻的草药，有人便觉得方游所记录的草药平凡且不名贵，整理这些信息很辛苦，费时费力又不讨好，属于多此一举。
然而那时，林子心的祖父林鹤得知了此事，却不这么认为。
林鹤说，有这样一本汇总的草药谱集，可以给初学者许多帮助，收集并整理这些信息，繁杂琐碎，需要耐心、细心，把这件事情做好，乃是方游的功德。
林鹤很肯定方游的所做，他写了鼓励的信辗转托人交给方游，还为方游的所做提供过帮助。
林鹤是侍奉御前的四品太医，方游是行走乡间的普通大夫，方游比林鹤小十几岁，二人因为汇编《山林草谱》的事而结下了友谊。后来，林鹤去栖燕城的青阳学宫学习时，遇见了当时也在那里的方游，二人一起研究草药，分享各自在医术上的心得，此后也曾有过书信往来。
《山林草谱》初本编写完成之后，方游托人送了一本给当时人在盛京城的林鹤，之后林鹤写信给方游，表示如果以后发现了新的草药品种，便会增补在这本《山林草谱》之内，令其越来越完善。
方游一生都专注在草药上，未曾娶亲，孤身一人。后来，他年岁大了，就去了栖燕城的青阳学宫，留在那里教授医术，最后就终老在那里。
林子心去青阳学宫时，见过方游一面，那时的方游已是满头白发，人到暮年。方游见到故人的晚辈很是高兴，开心地回忆起了当年和林鹤之间的友情，还送了好些书给林子心。
林鹤和方游，现在都已经去世了。
看着手里这本书，林子心轻轻抚摸纸张，仿佛与昔日亲人见面似的。
正看着书，突然听到大门响，林子心惊讶，这样一个看起来仿佛随时会下大雨的日子，谁会来拜访？他把书本用一块布巾包起来，放进箱子里，然后出去看。
来人是街坊，张顺张大爷。
这张大爷是个鳏夫，妻、子俱已亡故，现在独自一人过话。他在街头摆了个茶摊，除了茶水，还带卖茶果点心，祈县往来客商众多，这个小茶摊尚能顾住老者的生活。
林子心初到祈县时，张大爷就是他最早认识的几个祈县人之一。张大爷是个热心人，不仅帮着林子心找房子安置，还愿意给林子心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当房子租契的保人。林子心很感激他。
见是张大爷，林子心更惊讶，连忙先把人让进屋内。张大爷一只手提着一个大大的竹篮，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小布包，腋下夹着一把油纸伞，跟着林子心进了屋。
林子心先问候过，然后去倒水，张大爷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坐了下来。
待二人面对面落了坐，寒暄过后，林子心问道，“张大爷，你怎么今天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张大爷和蔼地笑着说道，“木子小哥，本就该来看看你，只是我那茶摊天天开张，离不得人。今天这天气，”说着张大爷向窗外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我今天就没有出摊，趁着这个空儿，过来看看你。”
张大爷是一个人过活，当初他知道林子心的家人俱已亡故，现在也是独自一人之后，就格外对林子心有怜惜之意。感受到来自老人的关怀和好意，林子心连忙致谢。
张大爷看着林子心笑道，“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呀。心里牵挂你，来看看我就放心了。”
林子心微笑道，“我一切都好。”
张大爷问道，“住得可还习惯吗？”边说，他边环顾了一下房间，又说道，“木子，我见你这屋子里还是空荡荡的，怎不再添几件家具？总要有个过日子的样子才好。”
林子心说道，“慢慢添吧，不急。灶间里倒是各色用品基本上齐全了，可以自己做饭。现在没什么困难，一天一天过得平顺。”
张大爷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接着张大爷把桌案上放着的东西向林子心的方向挪了挪，说道，“这些是给你了。”
林子心内心感激，连忙道，“这如何使得？”
张大爷说道，“嗨，木子小哥，不忙着谢我，这些东西里有我送你的，也有六爷让我给你捎过来的。”
一听“六爷”这个称呼，林子心心里一惊，随即不悦，暗想好个陆星，竟然指使张大爷这样的长辈替他跑腿送东西，着实过分！
察觉到了林子心皱起眉头面露不快，张大爷连忙摆着手解释道，“哟，木子小哥，你可不要误会，不是六爷让我跑腿的，是我自己要一并捎来给你的。我想过来你处看看，刚巧让六爷知道了，六爷又正好有东西要给你，我便说我捎带来。凡此这些，老头我就都接下，一并拿过来了。”
陆星有东西要给我？林子心暗想，他有日子没上门了，不知又想干什么。
张大爷把竹篮上的盖布拿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有两包点心，一小包茶叶，一些水果，另外还有几包卤味，油纸包里是一只烧鸡，还有十个鸡蛋。
张大爷另外拿着的那个手巾包里，包着的是茶具，一个青瓷茶壶并两个茶杯。
张大爷指着桌上的东西说道，“这十个鸡蛋，还有这只烧鸡，是我给你的，孩子，别推辞，收下吧。那些点心、水果、卤味酱菜都是六爷给你的，那包茶叶也是六爷买的。”
张大爷又一指桌上的茶具，说道，“这茶具是六爷在旧货店里见着，觉得好看便买下送你的，六爷说茶具不齐，只得两个茶杯，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子心看着那茶具，是市面上常见的普通青瓷，只是茶杯和茶壶外都有莲花纹样，款式甚是别致，估计是因为失了配套的其他茶杯，才被卖了旧货。
张大爷说道，“木子，你收着吧。”
这些东西里还包含有张大爷的心意，林子心便不好推托，只得先收下来。他想，过后再想办法补还陆星这个人情。
把带来的东西交待清楚，张大爷就跟林子心说了些过日子的话，林子心正好还有些关于祈县和周边村落的事情想打听，二人相谈起来。
谈着谈着，忽然听到一阵雨声，林子心和张大爷都往窗外看，果然，下雨了。
那雨顷刻之间就下大了，白哗哗地仿佛从天上倾倒而下，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从窗前回来，林子心不禁道，“好大的雨。”
张大爷说道，“不妨，这场雨下过，夜里就更凉快了。入秋了。”
知道张大爷来时带的有伞的，林子心便也不急，继续跟张大爷闲话家常。
二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之前陆星和其他捕快们当街捉拿贼人一事。张大爷并没有亲眼见着，是听别人说的，现在向林子心转述。
林子心没有透露他当时人也在现场，曾亲眼目睹。现在听着张大爷讲，觉得这些街坊们倒也没有过份夸大，陆星确实厉害。
张大爷说道，“六爷小小年纪，真是护这里一方安宁啊。”
家常过日子的闲谈话题，绕到了陆星身上，林子心心中一动。
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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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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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伙计当场被杀害，另外三个受了伤，都被扔进河里。有个伙计命大，没死，被搭救上来，身体稍好一点就赶忙去报了官，另两个落水的伙计至今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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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如此，林子心没有出门，呆在家里，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本书，坐在窗前翻读起来。
林子心所读的是他从旧货店里偶然发现的旧书，名为《山林草谱》，店主说是有人卖旧货时一并卖掉的，以便宜的价钱把书卖给了林子心。
过去的六年里林子心过着四处飘泊躲藏的生活，这六年里林子心就算遇到病人也不敢出手医治，他不能表露他懂医术，这可能会泄露他真正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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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不仅记录了天晟，还包括周边北燕、临东国等一些地方的草药，记录了草药的分布和种类，以及每种草药能医治何种病等等，是一本基础又实用的草药书藉。
当年，方游一边在乡间行医，一边整理所见的草药信息，因为他主要记录的是民间常见且易寻的草药，有人便觉得方游所记录的草药平凡且不名贵，整理这些信息很辛苦，费时费力又不讨好，属于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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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鹤和方游，现在都已经去世了。
看着手里这本书，林子心轻轻抚摸纸张，仿佛与昔日亲人见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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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街坊，张顺张大爷。
这张大爷是个鳏夫，妻、子俱已亡故，现在独自一人过话。他在街头摆了个茶摊，除了茶水，还带卖茶果点心，祈县往来客商众多，这个小茶摊尚能顾住老者的生活。
林子心初到祈县时，张大爷就是他最早认识的几个祈县人之一。张大爷是个热心人，不仅帮着林子心找房子安置，还愿意给林子心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当房子租契的保人。林子心很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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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心先问候过，然后去倒水，张大爷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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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爷把竹篮上的盖布拿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有两包点心，一小包茶叶，一些水果，另外还有几包卤味，油纸包里是一只烧鸡，还有十个鸡蛋。
张大爷另外拿着的那个手巾包里，包着的是茶具，一个青瓷茶壶并两个茶杯。
张大爷指着桌上的东西说道，“这十个鸡蛋，还有这只烧鸡，是我给你的，孩子，别推辞，收下吧。那些点心、水果、卤味酱菜都是六爷给你的，那包茶叶也是六爷买的。”
张大爷又一指桌上的茶具，说道，“这茶具是六爷在旧货店里见着，觉得好看便买下送你的，六爷说茶具不齐，只得两个茶杯，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子心看着那茶具，是市面上常见的普通青瓷，只是茶杯和茶壶外都有莲花纹样，款式甚是别致，估计是因为失了配套的其他茶杯，才被卖了旧货。
张大爷说道，“木子，你收着吧。”
这些东西里还包含有张大爷的心意，林子心便不好推托，只得先收下来。他想，过后再想办法补还陆星这个人情。
把带来的东西交待清楚，张大爷就跟林子心说了些过日子的话，林子心正好还有些关于祈县和周边村落的事情想打听，二人相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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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雨顷刻之间就下大了，白哗哗地仿佛从天上倾倒而下，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从窗前回来，林子心不禁道，“好大的雨。”
张大爷说道，“不妨，这场雨下过，夜里就更凉快了。入秋了。”
知道张大爷来时带的有伞的，林子心便也不急，继续跟张大爷闲话家常。
二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之前陆星和其他捕快们当街捉拿贼人一事。张大爷并没有亲眼见着，是听别人说的，现在向林子心转述。
林子心没有透露他当时人也在现场，曾亲眼目睹。现在听着张大爷讲，觉得这些街坊们倒也没有过份夸大，陆星确实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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