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真正的法家“余孽”

    正德小皇帝有一个用人办法,是让他得意的。

    就是用人的时候,不断催促,不断加指标,不断鼓励,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觉得自己成长了,受到重用了,有成就了,然后一心扑在工作中。

    对付内阁,他也是这样的办法。

    最近一段时间,他因著经解义的事情,把内阁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追得屁滚尿流,让几位大佬压根想不起别的事情。

    连同黄河治理的事情,也压了一堆上来。

    在这个过程中,无形就建立了他的权威!

    刘健于最初经常捋着胡子装叉,仍然被正德小皇帝的手段弄得,见到正德小皇帝就有点害怕。

    可今天,刘健决定要好好争一争;他深知,但凡更多的律法细则一起,就会形成一种惯例。

    以后,士绅老爷们怎么舒服过日子?

    是不是某一天,宗族之法都要被取消?

    当然,他明面上说的是----这种事不利于士绅阶层,不利于国家统治,不利于稳定!也有悖于,士大夫与皇帝共天下!

    所以,刘健这辈子第一次厚着脸皮,冷冷回击王鏊“见时知几!”

    轮到王鏊傻乎乎说不出话来。

    何止王鏊,在座的人都惊讶了,谁都没想到,德高望重、举止凝重的内阁首辅刘健,忽然吹了这么一句牛!

    可是,大家不但不能反驳,也不好反驳!

    见时知几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就王鏊你那点水平,就别在老刘面前显摆了,老刘干了一辈子,早把朝廷诸事摸索得一清二楚,老刘已经预见到了,你要立的劳什子律法,就是恶法!

    说白了,有点莫须有的味道,也有倚老卖老的意思。

    偏偏,王鏊还真不好反击;难不成,王鏊直接怼他,你个老鬼,就你干那几件破事,有哪件事有益于大明?

    他不能这么说!

    说白了,王鏊可以怼刘健,可以怼李东阳、谢迁,但是不能把弘治先帝也给一起怼了!

    可王鏊也不是好惹的!

    王鏊笑吟吟地接着来了一句“刘公大才,来年六七十万户,可归于田?”

    正德小皇帝大呼精彩!

    法家、墨家这些家伙,之所以成为儒家的大敌,实在是嘴炮功夫不输于人!

    墨家巨子,更是连孔夫子都能批半天的牛人!

    而且,法家和墨家不同,墨家打嘴炮,更多倾向于理想,少于经义,或者不说话,干脆去实践!比如先秦时,墨家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批个麻布,然后赤着脚去农田干活,再把经验总结出来。

    但法家不同,这群家伙最喜欢拿结果来定义;至于过程、手段什么的,在法家弗士眼里,一点也不重要!

    比如义枞,这厮去当了地方官,直接把为富不仁的富户全宰了,然后把钱拿出来,大修水利,大力开荒……于是,业绩直线飙升!

    可儒家不行啊,这群家伙不但嫌弃去田地干活是下贱活计,连杀个人,也哆哆嗦嗦不敢下手;和人打嘴炮的时候,先不是在乎输赢,而是先要礼仪周全,然后是衣冠是否得体……最后,才是打嘴炮!

    这种唧唧哇哇,拖泥带水的战斗状态……若非董仲舒,若非刘小猪需要愚民,哪里会有今日腐儒的存在!

    别的不说,无论春秋,或是先秦,哪怕是刘彻之前,儒家大复仇思想大行其道,讲究复仇正义,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讲究君子六艺,剑不离身,随时准备和人开片!

    很可惜,刘小猪之后,儒家佩戴的宝剑,也就是个样子货,真要开片砍人……能不能杀只鸡,都是未知数!

    所以,王鏊这么一问,刘健也不敢回答。

    不用去想,刘健也知道,高利贷要是不整治,保证会愈发严重;便比如今年,去年大雪如此严重,要说大明今年不患几次大水灾,刘健的名字都可以倒着叫!

    这个时候……刘健是深知很多不良士绅脾气的!

    这些家伙,绝对会一个馒头买一条人命,一晚稀粥买一亩土地!

    那个时候,失去土地的小民,数量绝对会在去年百来万之上,说不好就翻个倍!

    弄不好,再多翻一倍也有可能!

    至起码他知道一件事,小皇帝最近大肆囤积粮食,于高地修建了许多大型粮仓,但他每每问及,小皇帝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问急了,小皇帝冷冽一笑,道“锦衣卫、东厂、西厂反复查证,湖广之地,江西、南京……几大粮仓中,粮食只剩下一层糙米!”

    粮食不见了!

    刘健的心肝抖了几抖,大呼不妙!八七七

    他是亲眼见到小皇帝长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小皇帝逢人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笑眯眯的样子,极少有发怒的情况。

    在他刘健面前,小皇帝要么是沉稳得像个大人,要么温文尔雅,又或者舔着脸求好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皇帝一副杀人的表情。

    那种狠厉,阴云密布,冷若寒冰,让他不自禁打个寒颤!

    为此,他还特地修书给河南刘氏,信中下了死命令,今年若是遇上水患,刘氏务必开仓赈灾,不得有一文售卖。

    想到这里,刘健忽然就明白了小皇帝的心思。

    这是在为今年杀人,先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但他没想到,把这番话说出来的,竟然是王鏊王济之!

    王鏊之前也与他交好,二人虽不算深交,却也不是点头的泛泛,兼王鏊对他多有尊崇之举……可是,今天哪怕刘健把脸沉下去,不但官威不顶用,连友情都不管用了!

    一句话,他再也吓唬不了王鏊!

    刘健把胡子一捋,身体一展,四平八稳,整个人瞬间换了精气神,他的眼睛,瞄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刘大夏,继而正色道“济之可能保证,恶法之下不生恶吏,恶吏不生恶事?”

    王鏊心里一叹,知道刘健开始服软。

    以他对刘健的了解,当然知道此公一言,几乎就代表了所有人。

    他虽不知道王鏊服软的真正原因,却知道刘健于见识上,有着李东阳、谢迁无法逾越的大局观。

    这个跟随弘治皇帝,创造弘治中兴局面的大人物,已经准备接受妥协。

    王鏊恭恭敬敬向刘健行了一礼,算是对刘健表示了最崇高的敬意。

    可他说的话,却让刘健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管束恶吏,乃是京察、都查院、吏部之事,刑部只是最后的执行者,哪里敢多言……”

    刘健、李东阳等人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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