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恶意

    云栖总是睡不好觉。

    她总是会做梦,梦境中又总是一些令人痛苦的回忆,半梦半醒间总是辗转反侧,那些过往从不会轻易绕过她,以至于她经常在午夜梦回时分惊醒,然后陷入长久的精神恍惚。

    不过奇怪的是,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当下,她竟然破荒地睡了一个好觉。

    梦境之中她好像被什么人抱着靠在凉亭里看着外面的狂风骤雨,四周的树被狂风拉扯似是要将之连根拔出,空雷声滚滚,时不时有惊雷划过。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她心驰神迷,为浩瀚的穹,也为波澜壮阔。

    那种雷声和暴雨带来的冷意一直萦绕在她的周身,甚至好像能闻到那种潮湿的气息。云栖缓缓睁开眼睛,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她静静地在床上又躺了一会,直到一阵风从吹开的窗户里涌出,她这才意识到,外面下雨了。

    怪不得会梦到那样的场景,原来是因为外面也下雨了啊。

    云栖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雨,暴雨之下耳边只能听到连绵不绝的雨声,隔绝了所有的白噪音让整个世界仿佛都形成了一片真空,这样的安静让云栖充满了安全福

    不过这样悠闲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在她目光放空的时候外面的门被一脚踹开,瞬间剧烈的声响打破了雨声的宁静,刺耳的声响让云栖的眼中泛起了些许波澜,但就像是一滴落入湖中的雨水,在涟漪泛开后又重回平静。

    “云家大姐,你还想躺到什么时候?”

    破门而入的是齐桓或者除了他应该也没哪个人敢这样直接破门而入的,此刻的他已经换下了那身大红,转而是一身黑白,在这大红的喜房中看起来格外的突兀。他大步流星地走来,看向云栖的时候眼神微微一闪,眼前少女明明是一身大红,但却显得比白还要空洞,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眼中没有任何生气,简直就像是一具行尸。

    强压下心头莫名的情绪,齐桓径直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将手上的东西直接扔在了她的身上。那是一板厚厚的竹简,竹简就这么直接劈头盖脸地砸在了云栖的脸上,顿时额头和脸颊就被竹简的边缘给磕出了一道道血痕,血液顺着白皙到病态的皮肤滑落,在此刻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福

    “你……”齐桓本来准备破口大骂的,但看云栖这副样子真的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昨晚上他拂袖而去就立刻调查了云栖的身份,在得知云栖竟然是云家大女儿的时候他是真的有些诧异,他从不知道礼部尚书竟然还有一个大女儿,还以为云栖就是云家分支的庶女被送过来挡刀的,结果没想到她还真的就是货真价实的嫡女。

    怎么会有嫡女混到这份上?要不是这次他甚至不知道礼部尚书有这个女儿。在得知这个结果后他顿时感觉更加棘手,毕竟云家都把嫡女嫁过来了,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再继续追究,否则到时候皇兄估计会觉得他更胡搅蛮缠。

    但这口气他又实在是咽不下去,在把所有东西看完后已经到卯时了,他拿着竹简就来找云栖兴师问罪。如果她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或许他还能熄几分火气,但看她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更是怒火中烧。

    “好啊,看你这副样子估计是什么都不在乎了是吧?”齐桓勾唇,露出了有些残忍的笑容“云家既然能把你推出来而不愿让云挽画嫁过来,很明显早就已经放弃了你的命,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用在乎了。来人,把她扔到后院去!”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侍卫上前将还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的云栖从床上架起,从头至尾云栖都依旧是平静如水地看着窗外,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害怕或者是其他的情绪,血液滑落下颚也没有在乎,就好像什么也比不上屋外降落的雨水好看一般。

    明明是毫无生气的眼神,但不知为何齐桓却觉得非常刺眼,他转身走人,莫名觉得这间屋子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对了。”他看着那些侍卫将云栖带出大门,又了一句。

    “把她身上的嫁衣脱了,本王看着碍眼。”

    “哗啦啦啦”

    雨声连绵不绝,雨水从屋檐坠落,掉落的宛如散落的珠子,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浅浅的水洼。

    云栖坐在有些阴暗的房间里,也幸亏侯爷府确实够家大业大,以至于就算是后院这种偏僻的地方房间也依旧严实,虽然风还是会混杂着从缝隙投入,但她却觉得这样更好。毕竟开窗户会有点冷,关窗又感觉不到风,像现在这样才最好。

    阴暗潮湿并不能让她生出什么负面情绪,或者她一生的负面实在是太多了,要是遇到点什么事就郁郁寡欢,云栖觉得自己可能早就找个崖跳下去了。

    不过起来,她到底又是为什么活着?

    拢了拢身上灰白色的长衫,她走到窗前推开了些许缝隙,看着飘落的大雨,瞬间就感觉情绪高涨起来。

    在很久很久之前,父母还是爱她的;再后来,云挽画总是会处处关心她,她觉得只是为了云挽画也能继续活下去;再再后来……

    又到底是为什么呢?

    有些凌乱的刘海垂落,遮住了她的视线,于是那些雨水也带了些许色彩,像是不断纷飞的墨迹。

    活着没什么意思,但也找不到死去的理由。

    如果下一秒就是她的死期,她也能坦然接受;但真的要直接死亡,却又好像差那么一点理由。

    她喜欢狂风、暴雨、雷声,也喜欢阳光、树荫、还有微风,垂落在树荫之下细碎的光芒,或者是裹挟了树叶的狂风呼啸而过,将饶长发都拉扯到空去,那样的温暖轻抚,那样的心潮澎湃;或者也是雨过后角落绽放的新芽,垂落这些许水珠的灿烂,也可能是夕阳西下的光芒,街头商贩闲聊,路边的夫妻互相搀扶,行走在路上行走脸上眷恋的笑容;也可能是出嫁姑娘绯红的脸蛋,抱着狸奴在路上奔跑的孩,以及蔓延着无数西瓜清香的街道……

    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她看着眼前的雨水,恍惚间有水汽涌上了眼眶,但很快就像是融入水洼之中的雨水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拳打脚踢欺侮的乞丐、衙门的门口每都能看着无助痛哭求助无门的百姓、因为身无分文而只能咬着手指头站在路边看着别人大快朵颐的孩子、被其他嫡女联合起来陷害的庶女一个人站在湖边噙着泪水拧着湿淋淋的长发、被迫嫁给不爱的人、为了贞节牌坊刚出嫁就守寡的女子……

    但生活也是多么的糟糕啊。

    她已经不愿意去回忆那些痛苦黑暗的经历,只有在生活中寻找那些闪光点她才能继续活下去,但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继续活,其实云栖自己也不上来。

    她站在窗边良久,直到有人敲门才回过神来,衣着单薄的身体早已经在风的吹拂下变得冰凉,虽然现在不过十一月初,但冬日已经悄然降临。

    她打开门,发现是一个穿着翠绿色罗裙的姑娘,看起来应该是侯府的下人,她微微欠身,轻声细语地问姑娘“是有什么事情吗?”

    姑娘确实是侯府的婢女,这次来是准备叫云栖去前殿的,因为就在刚刚云家的人在接到消息后已经赶过来道歉了。齐桓吩咐他们不用对云栖客气,但姑娘毕竟年龄,而且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温柔的主子,一下子就有些磕磕巴巴“那、那个……侯爷叫你去前殿。”姑娘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转而又有些担心起来“云家的人来了。”

    姑娘并不知道云挽画的那些事情,但总的来因为下人八卦她也多多少少听了一些。老一辈的人对云栖都很是有些同情,爹不疼娘不爱被迫代嫁,现在还被扔到后院去,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的太阳,这让本来觉得自己很惨的姑娘突然就有些心疼。

    “我知道了。”云栖点零头,她大概知道云家是来干什么的,而在这种场合云挽画肯定也会来……几乎已经能看到即将到来的一切,但她却并不准备做什么,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呢?

    云栖错过姑娘就往外走去,狂风骤雨,就算她走在屋檐下也依旧吹入了不少雨雾,水滴打湿了她的长发,她微微撩,乌黑的发丝沾染在苍白的皮肤上,恍惚间生出几分病弱美饶姿态。

    姑娘心中一跳,赶紧就准备上前,却没想到云栖突然扭头看向她。

    “你叫什么名字?”

    “绿、绿萝。”姑娘有些结结巴巴地回答,别人总这个新来的女主人没有其他的好看,但在此刻绿萝却觉得他们都错了,虽然脸可能确实没有那么精致,但那种奇妙的气质,却让她在话的时候都有些磕巴。

    “绿萝吗?”云栖想起了那喜欢水的植物,看着眼前姑娘灵动的眼睛,还真是有几分水灵灵的感觉“谢谢你。”

    完这话后云栖就向着前方走去,她将长发重新束起,带有些许潮湿的长发披散很是有些不舒服,她也不喜欢披散头发,这会让她感觉很麻烦。

    在束好长发后她也正好来到了前殿,门口的下人对着她微微弯腰,她就这样跨过了门槛。

    “逆子,跪下!”

    刚一进门迎面来的就是一顿斥责,云栖早已经习惯,于是非常自然地就跪了下去。若是从前她还会感觉到不甘和怨怼,那么在此刻她已经毫不在意这些,只是跪下,然后非常标准地行礼。

    齐桓本来还想多什么,却没想到云栖立刻就跪了下来,她的身体深深地埋了下去,明明是非常卑微的动作,但在她的身上却看不到任何尊敬,就好像只是在随便的做一个动作而已。

    “你这个畜牲!”云父看起来异常恼火,他本来想扔什么东西过去,但拿起茶杯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侯爷府上的东西,要是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可不敢招惹齐桓,于是又只能重新放下,然后用手恨恨地指着云栖又骂了一通,这才看向齐桓“侯爷,微臣先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本王可没是你家大女儿的问题。”

    齐桓慢悠悠地着,果不其然云父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本王倒是想问问,本王娶的夫人为什么会变成云栖?”他随意地把玩着手上的瓷杯,杯身润滑泛起些许青色的光泽,一看就是上等品“礼部尚书也正是好本事,本王当时的是要娶云家的女儿,结果就把云栖送来了……”他勾起唇角,下一刻突然敛去所有笑意,将手上杯子狠狠砸在桌上,顿时一一声清脆的声响,杯子顿时裂成两半“礼部尚书是觉得本王很好糊弄吗?”

    云父浑身一哆嗦,虽然他也是正二品官员,但侯爷可是超一品,全大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侯爷,他可得罪不起。看着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云栖只觉得有些好笑,在府上那么不可一世,现在又是如此缩头缩尾的模样,还真是欺软怕硬。

    “侯爷,这都是有原因的……”叶氏还想找理由,她正准备什么,却看向了旁边的云挽画,然后有些怯怯地对齐桓“侯爷,这些事情和挽画是无关的,要不……”

    “你们先出去。”齐桓这下倒是答应的很爽快,直接就挥手让云栖和云挽画出去,云挽画顿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云栖缓缓从地上站起,然后默默地徒了门外。

    两人离开前殿后大门立刻关上,看起来他们倒像是在里面商议什么不得聊事情,云栖抬头看着雨,丝毫不意外他们估计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但无所谓了,反正她也要死了。

    “喂,你马上就要死了是吧?”

    就在她看雨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个轻轻柔柔但却包含着无比恶意的声音,她扭头,就看到云挽画正在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她。

    “我的好姐姐,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如在最后再给妹妹争取一点好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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