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琥珀牌坊玉石桥

    天塌地陷,恍如末日。

    短短数十分钟的巨变,沧海桑田,旧貌新颜。

    前一刻还聚集数千人的卡寨,下一刻全世界似乎就只剩贾行云自己。

    下沉的广场消失了,变成半悬浮的岛,如伸在峭壁的瓢。

    贾行云被晃得天昏地暗,半趴在地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他抬起左臂擦了擦嘴角的污渍,细细打量。

    下意识抬头,天还是那个天,地已不是那个地,就像地形膨胀,被立体无限扩大。

    膨胀的代价就是破败。

    极目远眺,环顾四野,远方模糊可见青灰相间的水平线,那是地陷的交界。

    视线中端,山川河流改道,丘陵变成土包,盆地拔地而起,葱葱郁郁的森林如散落的火柴。

    收眼之处是一株歪脖子老树,一半在土里,另一半在半空。

    贾行云爬行着抱住老树的虬根,斜眼往下瞧去。

    树根散落犹如垂帘,悬空十来米,底下是一小截乌鸦雕像的翅膀,斜斜插在乱石中。

    贾行云收回目光,背靠着老树,一颗心悬了起来。

    对面是一座桥,一座青翠雪花玉打造的石拱桥。

    桥无墩,更无河流在底下流淌。

    只有枯叶,无穷无尽的枯叶。

    还有惨白灰色的骨块。

    桥拱正上方有一牌坊。

    与拱桥的破败形成鲜明的对比。

    牌坊光洁无比,从幻变着青色,偶可见粉紫色的色彩来看,这是一块罕见的柳青琥珀。

    牌坊之上倒挂着数具残缺的人形骷髅。

    还有一具新鲜的瓦拉庄园士兵的尸体。

    尸体的血没有溅落,丝丝缕缕被琥珀牌坊吸收,游走其中,犹如万千蝌蚪。

    玉石桥琥珀牌。

    贾行云不禁想起缅北的一个传说传说善恶神殿有一座神秘的玉石桥琥珀牌坊,当人们通过它的时候,心术不正的人就会被它吸住,倒挂在牌坊上。

    神殿的主人用它来辨识真善美,结果无人能走过玉石桥。

    殿主极怒之下,引来滔天的洪水,冲刷人间的罪恶。

    洪水滔天,灭世的前一刻,一只金乌自东飞来,它双眼射出两道金光,如滚滚烈焰,将琥珀牌焚烧殆尽。

    并施展大神通用玉石桥沟堑天地,接引世人进入天国。

    这就是诺亚方舟的缅甸版。

    贾行云内心是嗤鼻的,作为无神论者,他淡定地站上了七阶玉石桥的第一阶。

    眼前一花,突兀变幻。

    是高考当年查到分数的那天。

    是知晓自己摘得粤省状元的那天。

    贾行云嘴角翘起弧度,情不自禁发出会心的微笑。

    如云霞迷绕,眼前的景渐渐稀薄,变成茂密的树丛中,小溪旁的鹅卵石滩上,打斗的五人。

    是左盘江牺牲前夕的打斗重现。

    是他至死不屈的挺拔身躯。

    是他最后时刻依然保持扣动扳机,僵硬的手指。

    贾行云的微笑渐渐凝固,变得严肃,最后愤怒。

    接着的画面就是江晓蔷四人在林中被丹拓包围前,莫献进和刘俐的相拥而泣,孟庆和江晓蔷看似平淡的对话。

    莫献进和刘俐对视着,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抱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

    江晓蔷拍着野花对着无人机笑得阳光洒沐,唇瓣轻启问的那句好看吗。

    这是四人之间情侣的诀别,师徒的诀别,与这个世界的诀别。

    充满大无畏的哀伤,充满共赴大义的哀伤。

    再看一遍,贾行云依然很揪心,脸上尽是愁云。

    不知不觉,贾行云已经迈向第四个阶梯。

    这一次的画面,变成了小时候在大舅家,被表姐柳嫣骑着德牧追得满院子兜圈。

    那粗壮有力的狗腿火星撞地球一般将贾行云扑倒在地,长长的哈着粗气的猩红大舌头,刮着涎水劈头盖脸舔在贾行云脑袋上。

    如此真实,贾行云紧张的心依旧快跳出胸口。

    他本是不怕狗的,是怕狗背上那个揪着小辫子放肆大笑的小魔女。

    眼前的画面流水般回放,让贾行云暗暗升起警惕。

    他站在第四阶梯,踌躇不前,任由那狗那人重现了一遍又一遍。

    “表姐,我想你了。”贾行云默默念叨着,眼中露出追忆,儿时的无限美好涌上心田。

    “喜怒哀惧幻境吗?接下来是不是对应爱恶欲?”贾行云很清醒,并没有沉迷幻境,他的骨钱令在转动着,发出空空空的声响,他胸前的骨钱令纹身亦在流转着,无形的气一浪又一浪。

    “摄魂术吗?雕虫小技。”贾行云自言自语,眼露不屑。

    “三魂主命,对应生死。七魄主性,对应喜怒哀惧爱恶欲。所谓的摄魂三大术,召阴、拘阳、窥心,七小术破魄眼操纵人的七种性情,我还以为是传说,没想到是真的。只是,不过如此,我心智坚定,意志坚若磐石,又有空谷牙加持,哪怕狂风骤雨,依旧浑然巍巍。”

    贾行云心智丝毫不为所动,毅然决然连踏五六七阶。

    玉石桥上魄断,琥珀牌下魂消。

    传说毕竟是传说,贾行云渡得很轻松,所谓的心术不正之人,是指心智不坚之人吧,面对自己的内心,问心的同时,有没有初心不改。

    这桥不是摄魄,是乱心,心乱了,就会惶恐不安,就会疑神疑鬼,就会错中出错。

    就会踩上机关。

    走上玉石桥站在琥珀牌坊下的贾行云,盯着地上杂乱的脚印,再仰头看到鲜活尸体脚上的金丝,瞬间看穿一切。

    观察着那几具年代更加久远的骷髅,贾行云心中冒起无数的问号。

    骷髅上不止骨架,还有生锈的水壶,破烂的长枪。

    “三八大盖?”贾行云用石头将长枪砸了下来,捡起摔烂成几截的破枪放在地上拼接在一起。

    贾行云之所以如此笃定,与他从小在外公家摸枪脱不开干系。

    再有,这种日军标配步枪,很好认,枪机上方设有一个防尘盖,在抛壳和关栓时,会随枪机一起前进或后退。

    “侵缅日军?”贾行云嘀咕一句,不过想到此处地处胡康河谷又释然。

    这里同样是国军兄弟二次援缅远征军的主战场之一。

    就在贾行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扭动脖子活动腿脚的时候。

    若有若无的悉悉索索声,渐渐响起。

    他侧耳细听,这声音汇集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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