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8 章 漠北篇228-辎重营4

    被范老爹问到,余山和隋小亮齐齐摇头。隋小亮道,“我们翻检过了,没发现什么异样,他带着的就是普通行路人会带的那些行李,无甚特别。”

    范老爹点点头,自语似地说道,“也是,夹带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被看到。”

    隋小亮笑道,“我瞧着这人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没什么,刚才借着机会我也略略试探了一下,他应该不会功夫。”

    “是不会,”范老爹道,“人在廓州时,好好已经试探过一番了,武功是不会,可备不住会些别的旁门左道呢。”

    隋小亮扁扁嘴,埋怨道,“既然怀疑,何必让他入营,抓起来或是撵走不就得了。”

    范老爹看着隋小亮道,“你倒说的容易,抓起来,他眼下又没犯什么事,抓,得有理由啊;赶走,漠北这么大,往哪儿赶去,他若有心,去到哪个大的牧场里潜伏下来,还更不好防着了,所以啊这人最好还是放进营里来,就搁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且看他们做些什么。”

    话说到这里,范老爹认真叮嘱隋小亮和余山二人道,“你们这儿就在养马场的隔壁,盯着他最方便,也不需要每日都往养马场里跑,只是,需小心着意,留神着看这人做些什么。他的活动范围就是那个养马场,正好在营地的西北边上,他若是出了这个范围,那就好好盯住。”

    余山点头,隋小亮笑道,“知道,放心吧,人我们一定看住喽。”

    范老爹想了想,又道,“咱们这里,虽然不比天晟和北莽那一线的边境地带,但也是边地。咱们既入了营,也要担起这个责,好好守护一方。这次,有人突然从大老远的地方来到这漠北廓州,又自称是从京城而来,不能不防。”

    范老爹说到这儿,隋小亮插话道,“照那人说的,今年的武科举没考成,要奔新前程,怎么着都应该往中州、江南去找路子,怎么就巴巴儿地跑到这鸟不生蛋的漠北来。”

    这时,余山突然一脸认真地开口道,“这里鸟生蛋的。”

    “噗哈哈哈……”隋小亮一下子笑喷了,然后拍打着余山的背说道,“余叔,余叔,我不是那个意思。”

    范老爹也笑了,说道,“可也别这么说,漠北虽然偏僻,但咱们这一块并不是贫瘠之地,草原广阔,水草丰美,马匹成群,也有一番好处。”说罢他又道,“不过,咱们这儿确实也不是个寻常人会想到的讨生活的地方,穷苦边地自然比不上鱼米之乡,况且这二人也不是专门的养马贩马之辈,何以大老远的跑来呢。”

    隋小亮摆手做势,“所以啊好好哥怀疑的有道理,就是有问题,得提防着。”

    范老爹皱起眉,小声且严肃地说道,“他们这个明面儿上的理由,好像说得通,又好像说不通,亦真亦假。若此二人真是敌国暗探,那可真是不好……一定要好好防住。”

    隋小亮点头,“知道,知道。”余山也沉默着郑重点头,表示他明白。

    三个人轻声说着话,这时,隐隐传来了巡夜守军的脚步声,接着是清脆响亮的更梆声。

    三更天了。

    范老爹对余山和隋小亮说道,“好了,真不早了,都去歇着吧。”

    余山和隋小亮去里间屋里睡下了,范老爹一个人打开屋门,走到了仓库前的院子里,他眯起一双老眼,望向周围。

    整座辎重营笼罩在沉沉的夜色里,虽然有照明的篝火,但目之所及,看不清什么。

    范老爹面对黑暗,仍然极力向四下里观望,攥着拳的模样就仿佛他想尽他这身力量来守护住这处营地。

    站了一会,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范老爹转身回屋,边走,边在心里默道副将有交待的,我要做好。

    第二天一大早,隋小亮就跑到养马场来了,踏进木栅门里,他就看到林子心已经穿戴齐整,正拿着长柄扫帚在打扫场院。

    隋小亮挥着手臂大声招呼道,“嘿,木子哥,好早啊。”

    林子心看到隋小亮来,停下手中的动作,微笑着应道,“你早啊。”

    隋小亮过来,二话不说,把林子心手里的扫帚先接过来放在一旁,然后拉住林子心道,“一定还没吃早饭呢吧,走,走,咱们先去吃早饭,人吃饱了,才有力气好喂马喂羊啊。”

    林子心道,“还没到时辰吧……”

    隋小亮笑道,“走着走着就到时间了,吃饭要赶早儿抢在前边,不然啊迟了剩下来的就不够吃饱了。”说着他拉起林子心就走。

    林子心依言,跟着隋小亮往营中的大灶上去了。

    在大灶上,林子心见到了余山,三人各自打了饭,围坐在一张桌上吃了起来。

    营中的早饭是很稠的杂粮粥,还有饼和酱菜,每人给的份量很够,大肚汉也能吃得足饱。林子心暗想,果然王好好之前说的没错,军营里的饭食确实不差。

    吃着早饭时,隋小亮告诉林子心,说范老爹上午有事,他和余山两个人吃过饭就和林子心一起到养马场去,“我们两个做事,你先瞧着,瞧上一遍,就知道每日里该做些什么了,事儿都不难,多过上几次手你就都知道了。”

    林子心感激道,“有劳两位了。”

    在回养马场的路上,林子心看到有军士推着装满水桶的板车走过,隋小亮告诉林子心道,“营里的守军,每日里除了按班次在营中各种巡查、守卫之外,那些不当值的人,除了休息,也要做事,像是砍柴、打水等等。咱们这儿可没有闲人。养马场里的牧草有人割了送来,你只需留在营里,照料好那些马匹,还有羊和鸡就行。”

    隋小亮又道,“啊,若是真的有什么事短缺人手,来叫你了,你就好好应差。”

    林子心点头道,“我知道了。”

    隋小亮带着林子心开仓库秤量豆子、铡牧草,他一样样事务教的细致,林子心边学边记,他们做活的时候,有军士送水来,三个人提着水桶,把饮马用的水槽和储水缸一一盛满。

    手上做着事,隋小亮嘴里时不时唠叨两句,问林子心“这提得动吗?”、“这活儿以前做过吗?”,又闲扯几句,说说营里的情况,问问林子心老家的事。

    被隋小亮问到,林子心就把关于他的身世,铭州的、祈县的,都一一说了,很多说辞他已经说过多次,答的顺口且圆融。隋小亮听着,偶尔插着问两句其他的,仿佛是随口闲谈一般。

    实际上,林子心说的每一句话,隋小亮都存在心里,跟他之前得到的信息印证着。

    林子心也顺口问了问隋小亮的情况,隋小亮笑答道,“我和范老爹都是廓州人,余叔是彦州人士。”

    林子心听了道,“你们都是本地人。”

    隋小亮笑道,“可不是嘛。”说罢他又道,“不瞒你说,我们几个本地人,入这大营,也不是为了入营,是往这里寻一份差使。你看,在这儿做也是做,在城里、牧场里的差使也是做,有什么不一样的呢?一样的一样的。”

    林子心听了暗想,他们大约也是为着挣一份粮饷,才来这大营的吧。

    现在养马场里一共有二十二匹马,其中八匹是马腿有伤的。隋小亮告诉林子心,已经不再适合当战马的马匹,稍后会有专人来牵走,“自会有人来处置。”又道,“小青山大营那边每半个月一次,会送淘汰下来的马匹过来,有些能调养得好的,养好了再送回去。你现在看着这二十来匹不算多,告诉你,多的时候能有五、六十匹马,照料起来蛮辛苦的。”

    林子心听着点头,表示他心中有数。

    喂过马和圈里的鸡,隋小亮带着林子心又去羊圈。

    指着一只脖子上系着一条粗的红布带子,身体两侧被浓浓地抹了两团黑色的羊,隋小亮说道,“木子你瞧,记住了,这只有标记的是头羊,放到外面去的时候,看好了它,别的羊只就不大会乱跑。”

    这时,隋小亮又从腰间摸出一样小东西,递给林子心,林子心接过一看,是个拴着一段细麻绳的木哨子。隋小亮一笑,说道,“这玩艺儿我会做,喏,你吹吹看。”

    林子心把木哨放到嘴边,试着轻轻一吹,有一声“呜”的声音。隋小亮笑了,说道,“哎,你用劲点啊。这木哨给你,是这养马场里有了突发情况,或是你开栅放羊出去,遇到了什么状况,用来求助、呼救的,可得吹大声喽,才好让周围的军士们听见赶来相助。”

    林子心听了道,“我知道,只是,现在吹那么大声,引动了周围的人,白赶来一趟,岂不是不太好。”

    隋小亮一想道,“啊,说的也是。那这样,你再吹吹,别太大声,多吹几下,试试音儿。”

    林子心照着隋小亮的话,又吹了几下哨子,哨音清亮,他们身处的又是天高地广的大草原上,声音能往四面八方传得很远。

    隋小亮点头道,“行了。这哨子你随身带着,若是不小心掉了,我再给你做新的。”

    林子心点点头,把木哨收进怀里。

    这二人说话的功夫,余山已经把围栏上的木栅门打开,那些羊们像是懂事似的,一只一只相跟着走出木栅门,走到营地外围的草原上去,然后四散开来,吃起草来。

    隋小亮笑着指着说道,“瞧,都懂事儿,都不用你吆喝,它们自己每日出去吃草。到时辰了你只要牵着头羊往回走,其他羊们就都会跟上来,回到这羊圈里来。”

    羊吃草的时节,暂时没了事,隋小亮就拉着余山和林子心一起坐在草地上。

    此时已是九月中,正是天高云淡的时节,天空很蓝,阳光暖暖的,草原上吹着一阵又一阵微风,淡黄、淡紫色的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摆,身后不远处就是小青山,原本浓绿的林木,被秋风染成了鹅黄、枫红,煞是好看。

    耳朵里听着隋小亮叽叽呱呱的闲言碎语,林子心的心却不由地想到了陆星。

    这个时辰,他该到漠北大营了吧,应该已经顺利入营了吧。

    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做些什么,希望他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过了一会儿,隋小亮提醒林子心道,“哎,木子哥,你出来放羊,可得留神听好营地里报时的鼓声、梆子声,别误了时辰,那可就没饭吃了。”

    林子心点头,“我会记得。”

    这时隋小亮又笑道,“不过也没事儿,真要错过了饭点,大灶上总归还会有吃食,不至于让你挨饿。”

    又过了一会,隋小亮就说差不多该回去了,余山默默地站起来,引着头羊往养马场的方向走,其他的羊只果然乖乖地跟在头羊身后。

    午饭后,隋小亮和余山继续在养马场里干活,隋小亮让林子心不用做了,“事儿都是一样的,这会儿有空,你再把你住的屋子归置归置,看什么该洗的你就洗去,走,我帮你拿木杆搭晒衣架去。”

    林子心依言,把柜子里发下来的那些被褥、衣服,该晒的晒,该洗的洗。

    林子心这边一心低头做活儿,隋小亮时不时暗地观察一下,看了一会,他伸胳臂捅捅余山,悄声道,“余叔,你瞧,倒真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人。”

    半下午时,隋小亮过来对林子心说道,“木子哥,我俩还有事,不能再在这儿呆着了,下剩的活儿得你瞧着做吧,晚饭前再把这些马啊羊啊鸡啊都喂一次。吃过晚饭你就可以歇了,不过还不能睡,夜里亥时还得再喂一次马,马无夜草不肥嘛。虽然是大营里淘汰下来的马,可也不能亏待了。那顿夜草喂过,就可以熄灯睡觉了。”

    林子心点头,“我都记下了。”

    余山冲林子心点头示意,隋小亮边走边回头挥手,“木子哥,有事了你就吹那哨子,我和老余就在旁边仓库,听见响儿了我们就过来。”

    林子心连声感谢,把这二人送出养马场。

    赶在晚饭前,林子心提前铡好了大筐的牧草。在大灶上吃过晚饭,林子心回到养马场,趁着天还亮,坐在屋里的窗下做针线活。

    天黑之前,林子心在养马场里巡视一圈,然后回到屋里熄了灯。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林子心抱膝坐在床铺上,他听到细碎的虫鸣,还有马儿喷鼻的声音。

    林子心暗想,他是个安静的性格,在这样的环境里还呆得住,若是换个活泛好动的性格,一夜一夜地度过这漫漫长夜,确实不易过。

    不知道陆星在大营里是会如何,那边的夜晚也许比这里好过。

    林子心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陆星,回忆起他们一起在祈县的日子。

    听到亥时的更梆声,林子心起了身,他先去点起院子里照明用的篝火,借着那点光亮又喂了一遍马。

    今日之事今日已毕,带着这样的想法,林子心回屋歇下了。

    入睡前,林子心又想到了陆星,心里默默念着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林子心不知道的是,陆星现在正翻来翻去睡不着,着急闹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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