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上京城172-益善堂

    听林子心说这小小的犀角印章可以支取很多银钱,陆星甚感惊讶。他最开始从林子心的随身之物里见到此物,以为这只是家道中落的外地人暂时还没有变卖掉的一件小玩器,之后听林子心说是父亲给的,就认定是林子心珍藏的一件遗物,没想到这犀角还另有用途。

    陆星皱了皱眉,好奇道,“益善堂我知道,属于杭州叶氏,是有名的老字号药铺,分号开遍天晟。益善堂?奇怪,为什么是益善堂,那是药铺又不是钱庄银楼。”

    林子心道,“因为益善堂内里有我林家的股分。你凭这犀角印信所取的,正是我林家存于益善堂的钱。”

    陆星这时更加好奇了,“我知道你家和杭州叶家关系不一般,没想到你家还入股了叶家的药铺,嘿,没听说过呀。”

    林子心道,“这件事,我家和叶家都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算是一件密而不宣的事,外人并不知情。”

    陆星一听,手里摸挲着犀角章暗想嘿,哎嘿,那我不算外人了。

    林子心看看被陆星拿在手里的犀角章,把这枚印信的事向陆星从头细说。

    林家历来有游学行医的传统,家中人几乎每一年都会离开居住的盛京,去往天南地北,四处行医、学习,林子心道,“不论去的远与近,身边总要带点盘缠。带少了不方便,带多了也不合适,万一遇上劫匪,岂不就成了肥羊。”

    陆星晃晃手里长圆柱形的印章,“所以就想到了用这个?”

    “正是。”林子心说道。

    林家和杭州叶家世代交好,而叶家在天晟各处都有商号,于是林家人就想到了一个方法以花纹独特的犀角印章做为信物,在外面游学时,凭犀角章往所到之处的叶家商号支取金钱,用作开销,过后再把花用掉的钱如数补还。

    陆星听了,想了一想,突然惊讶道,“啊咧,这一开始就是先用后还?”

    林子心点头,“是。我家和叶家多年交好,信任深厚,叶家没有异议。不管是从哪一处的哪一个叶家商号支取了钱,过后林家会如数补还给叶家在京城中的商号。”

    陆星感叹道,“你们两家还真是互相信任得很哪。哎,你家人用过了钱,连利息都不付,只补还本金的嘛。”

    林子心道,“是这样。不然怎么说我们两家交情深、信任足呢。”

    陆星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翻看着手里的犀角章,“嚯,没想到这小东西,这么有用。”

    林家人丁单薄,几代都是单传,会出门游学行医的就是父或子,因此,犀角章就只做了一个,使用者也只是林家的家主,渐渐的,它也就成了家主的印信。

    后来,到了林轩那一代,为着报答治病救命的恩情,叶家把所经营的大药行“益善堂”的股份赠送给了林家,之后,林家便开始只往益善堂的分号去支取银钱,从这时起,林家所支取的便是股本所分得的利钱了。

    林子心告诉陆星,“叶通伯伯赠与我家股本,我父亲原本不肯领受,叶家那边诚意相赠,单方面写了文书做了帐,本金和一年一年增加的利息银子就存在益善堂里,后来我父亲便接受了。过去的这些年里,除了在外出时偶尔支用一点,所得的利钱我们家基本没怎么动用过。所以我才说你不要小瞧这小小的印章,在益善堂存着的我林家可支用的钱,可多着呢。”

    陆星好奇问道,“能有多少?”

    林子心略一思忖,“几十万两总是有的,可能更多。”

    “唔!”陆星又惊讶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看手里的印信,“这,这你就这么给我了?”

    林子心道,“正所谓‘世路难行钱做马’,你进了京城,总要开销、要应酬,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钱在益善堂的帐上放着也是白放着,就给你用吧。”

    握着犀角章,陆星突然沉默了,先是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印信,又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林子心看了一会。

    林子心这时又道,“其实,原本林家代代相传的印信,自我高祖、曾祖,传至我祖父、父亲,他们拿过的那个犀角章,在我兄长手里。”

    陆星心想是了,传也该是传给长子,他哥哥才是家主。

    “后来,有了我,祖父便请了宫中的匠人,又制了一个犀角章,是给我的。两枚印信上的花纹不同。我的这一个叶家也认,是一样的。”林子心悠悠地说道。

    陆星靠过来,伸手握住了林子心的手。他知道,在这个时刻,林子心又想到了他那些逝去的家人们。

    低头沉默了一会,林子心抬起头来,轻声向陆星说道,“这印信你好好收着,可别丢了。”

    知道这是林子心身边为数不多的属于家人的遗物,陆星认真点头,“我会好好保管着。”

    林子心这时又向陆星道,“还有件要紧的事告诉你,是关于益善堂的。”

    杭州叶家的益善堂药铺,在天晟一共开有七十二家分号,在盛京城的这一家是规模最大的甲字分号,大掌柜姓徐,单名一个勉字。这徐家是叶家的家仆,代代侍奉叶家,忠心耿耿,深得叶家信任。

    林子心告诉陆星,进了京城之后,陆星去到益善堂在京城中的总号,上门之后,只需说是故友的晚辈,路过,前来拜访,想见见大掌柜的,“支取银钱,只能是从徐勉一人手中,你把印信给他看,他就知道了。绝对不能是旁的人,旁的人也不认识这印信。”

    林子心叮嘱陆星,“所有的益善堂分号,都只有大掌柜的认得此犀角印信,其他人都不知道。徐勉几乎天天都在铺子里处理事务,若是万一你去的那天他因故不在,你就换个时间再去。你去了别招摇,也不要和铺子里的伙计们多说什么,只说拜访即可。”

    陆星知道,这是林子心提醒他行事需得小心谨慎,他想了想道,“论起来,益善堂是间大商铺,又属叶家所有,想来那大掌柜的除了店里的事,可能还有许多的杂务应酬。我一个陌生外地人找上门去,就说拜访,他有空见我吗?他理会我吗?”

    林子心笑笑,“嗯,你的江湖经验倒是足。”

    陆星笑着摸了摸头,“嘿,我就是这么推演着一想嘛。”

    林子心道,“杭州叶家所提拔的每一位大掌柜,都是久经商海历练,德才兼优者。叶家断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什么人当大掌柜的,更何况是甲字号商铺的大掌柜。徐勉为人谦逊朴实,性情极好。虽然他事务多且杂,但只要是找上来的人,他一定会抽时间见一见,你放心。”

    “我见了他怎么说?他若见了这印信,必然知道是你,到那时我该如何解释?”陆星问道。

    林子心道,“徐先生知道这印信是我的,他同时也会知道,既然此物到了你手里,你必然也是我深信之人。他是个聪明人,断不会多说多问。你也不要多说什么,点到即可。徐先生知道关于我的事越少越好,我一点也不想把他卷进来。”说到这里,林子心看向陆星,“但是你进了京城,身边不能一点钱也没有,你也要用到……”

    “可以的,其实无所谓。”陆星说道,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个,“我身边现在还有……”

    伸手放在陆星的手上,林子心说道,“太少了。你以前只在祈县,没见识过盛京繁华,京城的开销可不比祈县。”

    林子心这时又道,“我从小就认识徐先生,他是个现在我能信得过的人,而且我并没有进京城,没有出面。你我之事,只会是他一个人知道,我相信他会保守秘密,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陆星问道,“万一……他不会向叶家报告吗?”

    林子心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身上背着的罪责太大了,他知道轻重,而且我这六年里都没有动用过这印信,他就该知道我的心思。我不想牵连叶家,他也不会。你不过支取一点钱罢了,你知,他知,就够了。”

    陆星听罢,点了点头。

    话说完了,林子心往被子里钻,陆星还半靠在枕上,手里把玩着那枚犀角章,心里想着刚才林子心所说的话。

    过了一会,陆星俯身靠近林子心,说道,“哎,我算故人晚辈。”

    林子心睁开眼睛看着陆星,“不是吗。”

    “是,是。”陆星内心得意,心想嘿,这算是我相伴代替我岳父,认下我了吗。

    陆星又隔着被子碰了碰林子心,说道,“哎,这可是家主的印信,你就这么交给我了。”

    林子心再度睁开闭上的眼睛,看着陆星,“怎么,你还想要锣鼓宣天的搞个仪式。”

    “啊不,不,”陆星道,然后他又半开玩笑地说道,“哎,我是说,你要知道,那盛京乃是天晟的都城,那么大一座城,那么多的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要是万一啊,万一,我把这重要之物给丢了,那如何是好。”

    林子心说道,“丢了,丢了你就没钱用了呗,还能如何。”

    “此物要是真的遗失了,那益善堂和叶家还能认那笔帐吗?万一真丢了,你又该如何?”陆星突然紧张起来,不由地把犀角章攥紧了。

    林子心道,“我两家的关系在那儿呢,无妨,不论是相赠的股份还是多年来积攒在帐上的利息,那些钱仍然是我林家的,叶家不会不认。还有,此物若是落到不相干的旁人手里,一则,几乎没人知道它还能支取钱财,再则,以前使用它的人只有林家的家主,益善堂和叶家不仅认物,还认人呢。”

    陆星一听,懂了,也放心了,然后又凑到林子心的脸前,笑着说道,“你呀,你何需用这印信,你刷脸不就行了。”

    林子心没回答,默默地在被子里转过身去。

    陆星把犀角章贴身收好,然后熄了灯。躺下之后他往林子心那边挪了又挪,黑暗中,林子心低声道,“你是想把我挤到墙里去吗?”

    陆星哼道,“哎呀,我冷嘛。”

    林子心道,“冷你就再找一床被子盖上。”

    陆星憋着笑,“哎呀,何需那么麻烦,冷的时候咱们俩合盖一床……”

    这时林子心忍不住道,“再说我就把你踹出去。”

    陆星讨饶,“哎,哎,不说了,不说了,睡觉,睡觉。”

    林子心安静地躺着,陆星却迟迟未睡。手半托着脸,陆星在黑暗中凝望着身旁的那道身影,想了很多。

    一早起来,陆星和林子心在王家吃了早饭,王家的大娘子另外准备了干粮和煮熟的鸡蛋给他们,孙儿也把马喂饱了。陆星给了王老丈足足的度宿费用,又再三道谢。

    王老丈对陆星道,“再往前走走,你们大约就能遇上同路上京的伙伴了,到时候就能有同路人一起走。多个伴也安心些。”

    陆星和林子心向这家人道过别,重新上路。

    经过了一天一夜,大道不再泥泞,好走了许多。陆星赶着车,向着马车里的林子心道,“嘿,不知道往前走一程,能不能遇到其他进京参加武科举的人。那老丈一提,我还真想见见看看,看看人家会的什么武功,使的何种兵器。”

    “肯定能遇到的。”林子心说道。

    让陆星和林子心都没料到的是,他们接下来碰到的是完全另外的一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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