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祈县76-论时局

    陆星跟走祈县这条商路的镖师们交好,这个林子心知道。镖师们押运货物,穿州过县,走的路长,见的事多,能知道很多各地发生的大小事情。只在祈县这一地长驻守的陆星,需要了解外地的种种信息,这于他捕快的工作有便宜之处。

    说书人也是同理,说书人,本就是要收集各地发生的新鲜趣闻,大事小情,再编成段子,讲与人听,他们也能收集到很多很多信息,而陆星也愿意了解这些信息。

    陆星说道,“那两个镖师,一个走江南道的东西商路,一个走的是中州往陇东的北方商路,他们能知道好多别的地方发生的事情。同他们聊聊,我也就知道了。那个说书人,绰号钱铁嘴,平时也在江南道各地说书,他本事不错,常有大户人家请去,又行走乡间,知道许多城里乡里的趣闻。”

    林子心听了说道,“是该听听,咱们成天在这县城里,于世事上,好像坐井观天。这些跑天下的人,走的多,见得多。听听他们说的事,只当是咱们也出去了一回。”

    陆星笑了,“你要一起来吗?”

    林子心低下头,“我,我就不了。”

    陆星并不勉强林子心,说道,“到时候,我听到了各地新鲜有趣的事儿,回来告诉你。”

    林子心应道,“好。”

    陆星心里高兴,忍不住就来拉林子心的手,被林子心“啪”地一下打开了,陆星嘿嘿地笑了,“嗯,你真是……”

    林子心道,“习字便习字,一点儿也不专心,活该被打手心。”

    陆星笑眯眯地,“哎,哥哥比教书先生还严格。”

    林子心瞪一眼陆星,低声道,“又混说。”

    三天之后,陆星他们要请的客人,到了祈县。陆星这边刚得着信,就有军士跑来找他,说守城司的王统领也知道客人进了城,就酒席安排的事要再问问陆星的意思,陆星笑道,“你告诉你们统领,今天晚上我去找他商量。”

    商定了请客事宜之后,陆星就告诉了林子心,“三位客人都到县城了,嘿,今年还怪巧的,他们三个人是同一天到的。我们议定了,明天晚上,就在王统领家里摆席吃酒。我们就不上外头去了,在家里也好说话儿。”

    林子心知道,这酒桌上,肯定会说些私下里的话,大家不愿意在外面的酒楼里,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陆星这时笑道,“你愿意一起来吗?”

    林子心摇了摇头。

    陆星没有勉强,今年是他和林子心新婚,站在林子心的角度,他跟陆星的那帮外路朋友们,肯定还有着陌生感和距离感。陆星想,再等上一年,时间再长些,到明年年末,他就可以带上林子心一块,去跟朋友们相聚了。

    其实,林子心的“怕热闹”和“性格畏羞”,是因为他担心见的人多,容易露出破绽,万一哪一点儿上没注意,被旁人察觉到了什么,那就糟了,所以林子心人住在这里,如非必要,他还是尽量地少出门,少见人。

    陆星说道“也罢,随你,我知道你也不爱热闹。”

    林子心这时也道,“缓一段时间再说吧。”

    这话正合了陆星的心意,陆星就不再提了,只说明晚在王统领家喝酒,晚上肯定就不回来了,到时候就借宿在王统领家里。

    次日便是请客的正日子,陆星早早就到了王统领家。这顿酒席,就摆在王统领家的正厅上,请的人也不多,连主带客并请来的陪客们,一共两桌。做东的三人,诚心诚意待客,从外边酒楼里请了两个好手艺的厨子,备下了许多祈县这里能买得到的山珍野味,另外还叫了一班唱的,预备席间给大家助兴。

    天傍黑的时候,三个客人一齐到了。

    这三个客人,一个姓金,人称金镖头,今年四十有二,生的豹头环眼,膀大腰圆,样貌甚是威武。金镖头是本地雍州人士,少年时拜师学艺,后在盛京城的一家大镖局做了镖师,现在已经是带领着二十多个手下的镖头了。

    这金镖头,主要走的是河西道往江南道去的东西商路,也从江南道往中州、盛京运镖。

    另一位客人姓武,人称武镖头,三十多岁,中等个头,面白,眯眯眼,穿戴斯文,做派会让人误以为是个教书先生。武镖头的老家是本地的晏州,现在在一家小镖局主事。武镖头主走北方商路,经常从河西道接了南方运来的货物,再押往北方,偶尔还会往北燕国押镖运货。

    第三位客人,人送外号“钱铁嘴”,是个说书先生,也是三十多岁。此人中等个头,不胖不瘦,大圆脸,弯眉毛,长得一副喜庆相,让人瞧着亲切。钱铁嘴祖藉中州道,他虽然说书,却并非乐工,是良藉。当年,钱家家穷,把孩子送去学艺,签的是学契而非卖身契,故而并非贱藉。

    两位镖师算是河西道的“大同乡”,又是同行,一来二去,便相识了。这两位镖师,每年里都会押镖经过祈县几次,自然而然地便结识了祈县守城司的统领和县上的文书,而那钱铁嘴,当年曾经在祈县的大小酒楼里,说过三年的书,大家便是这么相识结交下的。

    这几个人,都比陆星年长,可以说是大家伙儿一起看着陆星长大的,从陆星幼年在庙里,童年当乞丐,后来街头的少年混混,到现在薄有威名的捕头,陆星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陆星跟这几个人结交,是因为他们几个性情相投,对脾气,能聊得来,这几个人身上都有点江湖气,不拘小节。若论起来,他们虽然年岁有差,也算是知根知底地交往了十来年的朋友。

    每年年末,金镖师、武镖师和钱铁嘴要回老家过年,都会路经祈县,本地的这三个朋友就会摆下酒席,大家相聚一场,痛快地聊一聊。若是时间相合,金镖师他们还会提前约下,尽量在同一天来到祈县,以便聚会。

    虽然不是天天见面的朋友,但是这几个人彼此欣赏、喜欢对方,每每有机会相聚,总是很高兴。

    客人到了,大家互相见过礼,落了座,先叙了几句话。金镖头他们向陆星道喜,恭喜他结了相伴,众人纷纷给陆星敬酒。

    陆星心里美滋滋地,笑眯眯地干了一大杯。

    金镖头他们进城之后,已经从投宿的客栈店家那儿,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陆星这位新相伴的事情,三人知道那人脸上有疤,于是谁也不提有关相貌的问题,只向陆星打听他那位相伴今年多大年纪,是哪里人士,现在家中还有何人等等。

    陆星把林子心的情况说了说,不等他再多说,就有人道,“六爷眼光好,那可是个好孩子。”

    有人又道,“人可勤快,上山砍柴,下河捉鱼,挑水煮饭,缝缝补补,样样事都做得,还识几个字,人也勤俭,当真是个贤惠人。”

    金镖师道,“果然还是咱们兄弟有眼光,人家才从外地进城来,他便‘拿’住了。”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今晚,王统领家的正厅上,四面架起屏风,点着暖炉和火盆,薰得房间里暖哄哄的,几枝大灯架点着,把厅里照得亮堂堂,厅的侧面摆了一张小方桌,桌边坐着请来的乐工。

    略叙过一回话之后,酒菜摆上来了,众人分主客开始一一地敬酒。大家吃酒、划拳,互相说着喜庆话,一旁的乐工们,吹拉弹奏,厅上顿时热闹起来。

    陆星最喜欢听小曲儿,喝着酒,听着乐工们吹响笙笛,乐声悠悠,他琥珀色的猫儿眼笑得弯弯的。

    钱铁嘴见陆星这副模样,打趣道,“还当只六爷想找个会弹琴、会唱曲儿的小娘子,真是没想到。

    陆星笑着摇头,“我听听曲子就罢了。”

    一旁的一位陪客笑道,“六爷啊,现在也跟咱们的县令、主簿、统领,一样喽。”

    王统领听了笑道,“嗨,说六爷就说六爷,可别拉扯上我。”

    大家都知道这是在说县里的这几个人,都“惧内”的事,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酒席间,众人互道各自最近的情况,向各自的家人们问安好,也聊聊明年的一些计划安排,又说些本地的趣闻笑话。

    等到吃罢了饭,王统领命人将桌上的残羹撤下,重新又拿上来几大坛好酒和新的下酒小菜。王统领给了赏钱,命乐工们退下去了,厅上侍候的小厮,也都打发到外面去应着。厅堂的大门一关,房间里,只留下了两桌自己人。

    外人一走,桌面上的话题便转到了各自今年中所遇到的事情,大家互道辛苦,镖师们讲起运货途中遇到的大小事。

    一帮子大男人在一起,自然而然地聊起了现如今,天下的时局。

    现下,天晟和西北方的北莽国,时有战事,又有北边的其他大小部落,时时侵扰天晟领土,引得北方边境上狼烟频起;和东北方的北燕国,虽然暂时未有战事,但北燕一直对天晟虎视眈眈,招兵买马,屯积粮草这样的事北燕已经做在了明面儿上,将来,两国之间,必有一战。

    位于天晟东南方的东平国,又称“东平九郡”,时有内乱,几个郡之间纷争不休,东平内部一起战事,紧临的天晟地界就会被波及,让天晟的百姓无辜承受战乱之苦。

    天晟西南方的南蒲国,表面上与天晟相安无事,一直有商贸往来,但是,南蒲国那边也有精兵良将,日渐状大,也是隐忧。

    武镖师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唉,年年都不太平。”他所在的镖局,今年之内,被强盗劫走了三趟货,算下来损失不少。

    金镖师拍了拍武镖师的肩,说道,“你们往北燕国运货,还算是好,咱们天晟现在和北燕没有战事,瞧瞧走北莽线的那些人,一年里,哪个不被抢一回二回。”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道,“也不知道抢货的,到底是匪,还是兵。”

    陆星这时问金镖头,“江南道可还太平?”

    金镖头摇头,“我的六爷,哪儿都有匪类,不是马匪,便是水匪,长久为患,难以清除。这个,也不独咱们天晟,匪患是哪里都有,北莽、北燕和东平国境内,也有他们自己本地的大股小股土匪。都一样,都一样。”

    陆星听了,皱眉,在心里暗暗记下。

    一旁的王统领说道,“咱们跟东平国,现在又没有战事,只有生意往来。”

    金镖头苦笑了一下,“嗨,可是东平国内,自己乱啊。东平九郡,原本那可是‘东平十三郡’,现在呢?打得变成九个了,他们是互相吞并。东平境内,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他,内乱就没个消停的时候,都想把对方给一口吞吃了,自己当霸主。我们每一趟押镖过去,提心吊胆,生怕夹在中间就挨了冷箭。”

    陆星又问,“那南蒲国呢?”

    两个镖头互相看了一眼,齐齐摇头,“我们还真不往那边去。”

    “不过啊,”金镖头说道,“那边儿虽然不跟咱们天晟现在起冲突,但也是个作妖的地界。西南那边兴巫盅,跟咱们天晟拜的就不是一路的神仙,外人,摸不清他们的路数。有往那边商路走的镖局,一般也不敢深入。”

    武镖头看了看众人,轻声道,“唉,哪儿都不太平,哪儿都有哪儿的苦。我的话只放在心里,也就是跟你们这些兄弟们说一说。”

    文书这时说道,“我们这起人,稳坐在这县城里,倒还好些,辛苦的是你们这些东奔西跑的人。”

    武镖头摊摊手,说道,“没办法,总要运货,我们要讨口饭吃,那些商家们也要做生意,北方的木材、皮货、药材、香料,南方的丝绸、瓷器、茶叶,都得有人运不是。”

    王统领这时举起杯,向众人敬酒,“来,辛苦一年了,多喝一杯,多喝一杯。”

    见席间的情绪有些低落,钱铁嘴就说起来他在江南道遇到的各种大小奇闻逸事,他原就是个说书的,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很快便让众人都听住了。

    等到钱铁嘴讲了几个奇趣的故事之后,金镖头想起一事,略带骄傲地对众人说道,“前一趟往杭州送镖,见了杭州叶家的大小姐一面,嗨呀,这可真是……”

    “哟!”钱铁嘴一听,顿时露出羡慕的神色,“我在江南道说书多年,宅门大户也算是有幸进去过,可惜,从没去过叶家。”

    一旁有人打趣道,“那是你水平还不济。”

    钱铁嘴顾不上理会这话,只顾问金镖头,“你可是去的杭州叶家大宅?听说叶家大宅无比富丽,里面是什么样的?可有金砖铺地?可有奇花异草?”

    金镖头摇头,“啧,叶家祖宅,那哪是一般人进的,得是总镖头。再说,叶家自有镖局,用不着我们。是在商行总会见着的,那天我们交卸完货物,原是去取一封要带回去的回书,恰好叶家大小姐来总会有事,便见着了,给大小姐见了礼,取了信,我们就走了。”

    “听说那叶家大小姐,是青阳学宫所评的惊鸿榜,上了榜的人物。”陆星感兴趣地问道,“她漂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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