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祈县72-约定
腊月初一这天，林子心外出归来，站在杨柳巷里，看了看巷子里的那几颗大树。他初来祈县时，是盛夏时节，绿叶如冠盖，现在，树叶儿已经落尽，只有光秃秃的树枝。
林子心暗想等到明年开春，枝头又会长满新芽。只是不知明年时，我又要飘零到何处。
林子心一直在为离开祈县做着准备，他计划到那时，留一封信给陆星，他会在信上写好他编的理由。林子心想，就算陆星不能认可那个理由，那封信他未必一个人就能读得了，只要帮他读信的人知道信上所说，这也就相当于告诉了街坊四邻们一个理由，不管他们信不信，有理由就行。
表面上，林子心一切如常，只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心事重重，有时候做着做着事，就会走神。
这天晚上，陆星没有酒局，掌灯之后，林子心坐在短榻上缝东西，陆星把针线匣子挪了挪，摆上砂盘，拿出《三字经》来，坐到了林子心的对面。
林子心见了，就放下手里的针线，教陆星识字。学了两个字，陆星说先到这儿，他要温习温习前面所学，林子心就放下当笔用的树枝，重新拿起了针线。
陆星看一会儿《三字经》，在河砂上划几下，微微皱着眉头，见陆星那副认真习字的样子，颇像刚开蒙的小孩子，林子心忍不住笑了。
察觉到林子心在笑，陆星假装生气，撂下手里的树枝道，“你笑我。”
林子心忙道，“没有，没有。”
陆星道，“你开始习字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嘛。”
林子心说道，“我还不如你呢，我很笨的。”
这话陆星显然不信，他盯着林子心，脸上浮起笑意，“我不信，你一定很聪明。”
聪明。林子心想到了幼年时，他偷听到的祖父和父亲的对话。那时，祖父对父亲说，“子悠天份极高，担得起‘天才’二字，但自家人，不能那么夸他，怕他从此便骄傲自满，反而折损了，对子悠，需更严格才是。”，祖父又说，“子心虽有天份，却不是一点即通，尚需痛下苦功，方能学有所成。”
那个时候，林子心就知道，他比不过兄长，当然，他也没有想过要去比过兄长，他为他有那么一位优秀的兄长而骄傲，兄长便是他的榜样。
兄长若还在，现在该是一位多么好的大夫，能救治多少人啊。可是，没有了……没有了……想到此，林子心黯然。
察觉到林子心神色不对，陆星隔着桌子伸过手，摸了摸林子心的手，“你怎么了？”
林子心发现他又走神了，忙说道，“没什么。”
陆星见林子心搭在桌上的针线，看了看，问道，“你这是缝的什么？”
林子心递给陆星看，“我瞧着有几块碎布，白放着，拼起来做个口袋，能装点杂物。”这么说是给陆星听的，其实林子心缝的是装药材用的小布袋，是给他将来在路上用的。
二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久了，有些事林子心开始不避着陆星了，他想藏着掖着，反而引陆星怀疑，不如就大大方方地，让他看到，反正陆星也不可能会知道他真正的目的。
果然，陆星对林子心的真实想法一无所知，他看看林子心的针脚，心里美滋滋地道，“你可真贤惠，连针线都做得这么好。”
林子心低下头，“自己会，便不求人，再说，这种家常的小物件，犯不着再找裁缝做去。”
陆星伸手过来，想帮林子心缝几针，被林子心挡回去了，“我做得好好的，你别闹。”
陆星重新识起了字，心思却总不能放在书上，他时不时抬起眼，偷瞄林子心。林子心半靠在木榻的扶手上，低着着，在灯下认真缝东西，他把衣袖卷上去一点，露出手腕，林子心的手生得很好看，手指修长，陆星每每看着他的手，总能想到从说书人那儿听到的诸如十指纤纤、指若春葱等等词句。
为什么他的手能长得那么好看呢？陆星想着，低头看了看他摊开的双手，嗯，差太远了。
盯着林子心的手瞧个不住，陆星想这双手，除了拿针线，其实更合适的是握笔、执扇、抚琴，或者拿一枝竹笛，一定很漂亮很好看。
这么想着，陆星忍不住冲口而出道，“明年夏天，我买几把折扇给你。”
林子心听得莫名，说道，“这才什么时候，你就想到明年夏天的事了。”
陆星笑了，“现在先想好嘛。”
林子心低下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明年夏天，你我早已分开，你不会再见到我了。
为了掩饰情绪，林子心见陆星不写了，便道，“若是不习字了，你就去歇息吧，我这儿也快缝完了。”
陆星听了，眨了眨眼睛，他把隔在二人之间的板桌挪开，放到一旁的地上，还没等林子心说出“针线匣子给我啊”，他就猫一样地蹭到了林子心身旁。
林子心下意识地向后缩去，陆星索性蹬掉了靴子，大剌剌盘腿坐在榻上。
见陆星这样，林子心问道，“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这么一问，陆星的脸热了起来，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然后，陆星想说，终归有些羞，还没开口，手先伸了过去，林子心一挡，手里的缝衣针一下子戳进了陆星左手虎口的肉里。
“啊……”林子心皱眉低叫，顿感歉意。
“哎哟。”陆星假意叫疼。这一针对陆星来说，真不算什么，但是被扎了一下搞得他心里怪委屈的，他扁着嘴，把戳着针的左手伸到林子心面前，说道，“你干嘛啊，就这么对我。”
林子心看着那针，心想平日里你摸爬滚打的，我就不信你还在乎这点痛。
“你怎么这样……”陆星哼哼叽叽的，自己把针□□，递给林子心。
针被□□，带出一颗细小的血珠，陆星像猫似地半握着拳，手举到嘴边，伸舌头把那虎口上那粒小血珠舔掉了。
林子心接过针，在手里握好，说道，“谁叫你突然一下子过来，吓我一跳。”
陆星道，“我就坐在你旁边，怎么可能吓着你。”
林子心道，“那还不是吓了我一跳。”说着，他做势想要起身去拿被放在地上的矮脚桌。
陆星伸手，把林子心拦住了，他让林子心坐好，然后靠近一点，看着林子心，说道，“我是有话跟你说呢。”
林子心以为陆星是要说什么正经事，就静静地看着他，陆星这时候露出一丝痞笑，说道，“……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林子心有些莫名，“你，你，我没怎么想。”
陆星的脸更热了，他坏笑道，“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整日里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林子心更莫名了，思索一下，摇头，又道，“最近家里并没有什么事，还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陆星憋着笑，伸手去抓住了林子心的手，一边摩挲着，一边说道，“哎，你这人，想些什么。我是说，嗯，我是说，我们成亲也有些日子了，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圆房啊？”说完，他自己脸先红了。
林子心当即就愣住了，片刻无言。
陆星见林子心不说话，只当是他问了，他害羞，就握着林子心的手道，“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不勉强你。可是，咱们俩也成了亲了，总不能……我虽然从小长在庙里，可我没剃度没出家，总不能成了亲还一直让我当和尚。”七·八·中·文
说着，陆星把脸凑近，厚着脸皮道，“好哥哥，你就给我句话儿呗，还得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啊。”
林子心的心里矛盾极了。他并不想和陆星有那么亲密的关系，陆星很中意他，他知道，他对陆星，有欣赏，有敬佩，也有喜欢，但是他对陆星的感情显然没有陆星对他的那么执着、那么深。
该怎么回答他呢？林子心为难极了，不答应他，是很奇怪，都成了亲了；答应他，于陆星，眼前这人是李木，可林子心自己清楚自己是谁，怎么可能答应陆星呢？
“我……”林子心不知该怎么说，他想把手从陆星的手里抽回来，拉了两下，没拉动。
“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呀。”陆星这句话，用的是带着玩笑调侃的口吻，说出口的时候他心里是紧张的，他确实害怕他的木子哥哥不喜欢他。
“不……”林子心说不出口，这时候真话假话他都说不出口。
陆星笑了，“我就知道你不讨厌我。”他觉得真要讨厌，林子心也不会愿意跟他成亲结相伴了。
“那什么时候可以呢？”陆星说道，“我能等，可你也别让我等太久啊，”说着，他坏笑起来，盯着林子心道，“哥哥，我可是十七岁上就跟了你的，你总不能让我等到二十七岁、三十七岁去吧，再说了，都成亲了，一直不圆房，说出去人家怎么看啊。”
林子心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发力把他的手抽了回来，看着陆星道，“这个事你还好意思说出去吗？”
陆星一听，连忙否认，“啊不不，我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把这种私密事对外说去。可是，这件事也是你知我知，你总不能……天天晚上晒着我吧。”
陆星笑得软软的，好像猫那样靠过来，把脸贴在林子心的肩膀上磨蹭着，说道，“……你也不忍心这样吧。”
林子心没有推开陆星，任他靠着，陆星伸手过来搂他，他也没有闪避，心里纠结极了。
想了一会，林子心说道，“明年。”
陆星几乎想叫出来，终于忍住了，一脸的不情愿，“什么？明年！”
“嗯。”林子心点了点头。
陆星哼叽着，在林子心身边蹭来蹭去，说道，“明年什么时候，明年那么长。”
林子心道，“明年，春天。”
陆星继续问道，“二月，三月，四月，都算春天，哥哥，你这是怎么个算法？”
林子心牵牵嘴角，轻声道，“明年，三月。”
为什么是三月那个时候呢？陆星马上就想问，突然，他想到，林子心是因为亲人故去，之后才远离故乡，来到遥远的异地，这会不会是他守孝的日期。这么一想，陆星释然了。
既然是这样，陆星不想再提及林子心的伤心事，就不问了，转而说道，“那，你可许给我了，不能反悔。”
林子心垂下头，低声道，“不反悔。”
陆星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搂着林子心的胳臂，摇晃着道，“那，哥哥，我们说好了。”
“嗯，说好了。”林子心道。
陆星得着了最近心心念念想要地回复，开心极了，一个翻身，几乎从短榻上滚到地上，被林子心一把揪住了衣服才没摔着。陆星在地上站好，说道，“我没事，我没事。”
林子心道，“不早了，你去歇着吧。”
眼见陆星去整理他睡觉的长榻了，林子心在灯下摊开手，刚才握在手里的长针，把林子心的手掌心刺破了，鲜血瞬间流出来，染满了整个手掌。林子心胡乱在衣裳下摆上抹了两下，把手掌上的血暂时擦去，他不想让陆星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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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心见了，就放下手里的针线，教陆星识字。学了两个字，陆星说先到这儿，他要温习温习前面所学，林子心就放下当笔用的树枝，重新拿起了针线。
陆星看一会儿《三字经》，在河砂上划几下，微微皱着眉头，见陆星那副认真习字的样子，颇像刚开蒙的小孩子，林子心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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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心忙道，“没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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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心说道，“我还不如你呢，我很笨的。”
这话陆星显然不信，他盯着林子心，脸上浮起笑意，“我不信，你一定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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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林子心就知道，他比不过兄长，当然，他也没有想过要去比过兄长，他为他有那么一位优秀的兄长而骄傲，兄长便是他的榜样。
兄长若还在，现在该是一位多么好的大夫，能救治多少人啊。可是，没有了……没有了……想到此，林子心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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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心发现他又走神了，忙说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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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笑了，“现在先想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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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听了，眨了眨眼睛，他把隔在二人之间的板桌挪开，放到一旁的地上，还没等林子心说出“针线匣子给我啊”，他就猫一样地蹭到了林子心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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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心看着那针，心想平日里你摸爬滚打的，我就不信你还在乎这点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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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心接过针，在手里握好，说道，“谁叫你突然一下子过来，吓我一跳。”
陆星道，“我就坐在你旁边，怎么可能吓着你。”
林子心道，“那还不是吓了我一跳。”说着，他做势想要起身去拿被放在地上的矮脚桌。
陆星伸手，把林子心拦住了，他让林子心坐好，然后靠近一点，看着林子心，说道，“我是有话跟你说呢。”
林子心以为陆星是要说什么正经事，就静静地看着他，陆星这时候露出一丝痞笑，说道，“……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林子心有些莫名，“你，你，我没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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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见林子心不说话，只当是他问了，他害羞，就握着林子心的手道，“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不勉强你。可是，咱们俩也成了亲了，总不能……我虽然从小长在庙里，可我没剃度没出家，总不能成了亲还一直让我当和尚。”七·八·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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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心的心里矛盾极了。他并不想和陆星有那么亲密的关系，陆星很中意他，他知道，他对陆星，有欣赏，有敬佩，也有喜欢，但是他对陆星的感情显然没有陆星对他的那么执着、那么深。
该怎么回答他呢？林子心为难极了，不答应他，是很奇怪，都成了亲了；答应他，于陆星，眼前这人是李木，可林子心自己清楚自己是谁，怎么可能答应陆星呢？
“我……”林子心不知该怎么说，他想把手从陆星的手里抽回来，拉了两下，没拉动。
“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呀。”陆星这句话，用的是带着玩笑调侃的口吻，说出口的时候他心里是紧张的，他确实害怕他的木子哥哥不喜欢他。
“不……”林子心说不出口，这时候真话假话他都说不出口。
陆星笑了，“我就知道你不讨厌我。”他觉得真要讨厌，林子心也不会愿意跟他成亲结相伴了。
“那什么时候可以呢？”陆星说道，“我能等，可你也别让我等太久啊，”说着，他坏笑起来，盯着林子心道，“哥哥，我可是十七岁上就跟了你的，你总不能让我等到二十七岁、三十七岁去吧，再说了，都成亲了，一直不圆房，说出去人家怎么看啊。”
林子心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发力把他的手抽了回来，看着陆星道，“这个事你还好意思说出去吗？”
陆星一听，连忙否认，“啊不不，我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把这种私密事对外说去。可是，这件事也是你知我知，你总不能……天天晚上晒着我吧。”
陆星笑得软软的，好像猫那样靠过来，把脸贴在林子心的肩膀上磨蹭着，说道，“……你也不忍心这样吧。”
林子心没有推开陆星，任他靠着，陆星伸手过来搂他，他也没有闪避，心里纠结极了。
想了一会，林子心说道，“明年。”
陆星几乎想叫出来，终于忍住了，一脸的不情愿，“什么？明年！”
“嗯。”林子心点了点头。
陆星哼叽着，在林子心身边蹭来蹭去，说道，“明年什么时候，明年那么长。”
林子心道，“明年，春天。”
陆星继续问道，“二月，三月，四月，都算春天，哥哥，你这是怎么个算法？”
林子心牵牵嘴角，轻声道，“明年，三月。”
为什么是三月那个时候呢？陆星马上就想问，突然，他想到，林子心是因为亲人故去，之后才远离故乡，来到遥远的异地，这会不会是他守孝的日期。这么一想，陆星释然了。
既然是这样，陆星不想再提及林子心的伤心事，就不问了，转而说道，“那，你可许给我了，不能反悔。”
林子心垂下头，低声道，“不反悔。”
陆星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搂着林子心的胳臂，摇晃着道，“那，哥哥，我们说好了。”
“嗯，说好了。”林子心道。
陆星得着了最近心心念念想要地回复，开心极了，一个翻身，几乎从短榻上滚到地上，被林子心一把揪住了衣服才没摔着。陆星在地上站好，说道，“我没事，我没事。”
林子心道，“不早了，你去歇着吧。”
眼见陆星去整理他睡觉的长榻了，林子心在灯下摊开手，刚才握在手里的长针，把林子心的手掌心刺破了，鲜血瞬间流出来，染满了整个手掌。林子心胡乱在衣裳下摆上抹了两下，把手掌上的血暂时擦去，他不想让陆星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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