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祈县37-留宿2

    陆星的这个举动,林子心很惊讶,他坚决不肯收。

    见林子心态度如此,陆星反倒不好过于勉强,只能做罢,把那块圆牌又系回了他的脖子上。

    今晚陆星是穿着捕快制服来的,现在林子心看到陆星把他的随身兵器就放在手边,不由暗想到底是捕快,他可真警觉啊。

    这时陆星又把他的锏拿起来,让林子心看,笑道,“你掂一掂。”

    林子心伸手去拿,一握之下,惊讶道,“好重啊!”他时时见这把锏就挂在陆星的腰侧,由他带着到处走动,没想到这把兵器竟然这么重。

    陆星得意地笑了,“我这把锏,比一般的锏要重一倍。”

    林子心这时不由又想到了陆星那超于常人的力量,他有那么大的力气,才可以佩着这把重锏到处走动。

    陆星告诉林子心道,“这是刘县令送给我的。当初他让我当这县里的捕头,答应给我配把称手的兵器。后来辗转托人,从盛京的一家兵器店得到了这个。听说打造这把锏的寒铁,来自北燕。这把锏,可以劈开山石,普通的刀剑遇它则断。”

    林子心叹道,“真是一把好兵器。”

    陆星说道,“我不太用刀。刀太锋利。平时捉拿盗匪之流,有这把寒铁锏,足够了。”

    说着,陆星又把他随身的佩刀拿给林子心看。

    林子心一看之下才发现,原来陆星的佩刀虽然也是唐刀,但不是一般捕快官兵所使用的官府专造。陆星的佩刀,黑色的刀鞘很朴素,刀柄上镶着暗红色的玛瑙,仔细一看,林子心惊讶道“是两把!”

    陆星得意地笑,“对啊。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把,其实鞘内有两把刀,一般大小,一为麒,一为麟,这刀又叫麒麟双刀。”

    陆星说,这把唐刀是教他武功的白师父留给他的,刀本身也有个名字,名唤——血饮。

    陆星示意林子心抽出一把刀来看,随着兵器的铿锵声,林子心看到了铁黑色的刀身,灯光下,能看到在刀身之上,隐隐透出如血丝一般暗红色的纹路。

    “真像是饮了很多人的血……”林子心轻声道。他暗想这唐刀,看着真是一把“凶器”。

    “这把刀,据说是用南疆某地所出的炙铁石打造而成,无比坚硬,异常锋利。关于刀,白师父没告诉我更多,他只是教我刀法,最后把刀留给了我。”陆星说道,“师父提醒我,此刀,不要轻易出鞘。”

    “此刀虽凶,落在官爷手里,拿它除暴安良,倒也是好事。”林子心说道。

    陆星认真地点头,“嗯,我会好好用它。”

    把唐刀还给陆星,见他珍重地放在枕旁,这时林子心又是心中一动,双刀,难不成……这人左右手都能使刀!

    见林子心盯着他看,陆星意识到了,得意地笑了,举起双手,在林子心眼前晃动着,说道,“是啊,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林子心不由感叹,“官爷好厉害。”

    陆星笑得满不在乎,“我左右手都很灵活,从小就这样。小的时候在庙里劈柴、挑水、种地,我两只手都能自如地干活儿。后来白师父来了,他教我武功,专教我如何左手使刀使兵器,如何左手打弹弓。我啊,左手跟右手是一样地用。”

    没想到一个小县城里的捕头,竟还有这样的本领,林子心觉得他真的要重新看待眼前这个人。

    想了想,林子心不禁问道,“官爷有这样的好本领,有功夫,有气力,为何不去投军,或者去参加武科考,谋份更好的差使。”

    林子心长在盛京,他自己就是当朝四品御医,天晟现在的那些位武将们他都认得,当初四处游学行医时,也接触过一些江湖人士。林子心觉得,以现在陆星的本事,谋一个六品的武将官职,应该不难,就算不想做官,也完全可以找一个比在小县城当捕头更优厚的差使。

    陆星听了笑了,微微摇头,“我没想过。你不是也一样吗?你也识字儿,怎么不去考秀才?”

    林子心暗想我和你不一样。

    陆星认真道,“我不是不想投军报国,若是参加武科考,我也有把握赢,我只是……只是不想离开这里。”

    陆星和林子心是不一样。林子心非常清楚他的身世。哪怕没有家谱,林氏一门从古到今,每个族人的身世经历都清楚明白。

    林子心知道他的高祖是谁,曾祖是谁,祖父祖母又是谁,那些家中长辈们,几时出生、几时入学、何时为官、何时娶亲,这些事查都不用查,连世人都知道。不仅是父系这一边,母系那一边,出身何地、姓甚名谁,家里是做什么的,几时嫁入林家,也都一清二楚。

    陆星就不同了。他是个弃婴,他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连他是不是祈县人都不知道。陆星只知道他生在此地,长在此地。

    在陆星的内心深处,他觉得他自己就像是无根的浮萍,表面上看,他的根在祈县,但实际上又不是,不知道在哪里。于是陆星只能用力抓住现在所拥有的那一点点,把本地当成是故乡。

    陆星觉得,如果离开祈县,这样的话他的过去就会逐渐淡化,直至消失,他会真的四处飘泊,无所归依,这让陆星觉得内心空茫、失落。

    陆星不是没有野心和抱负,但是他甘愿留在这座小城,这里有他熟悉的街市、山林,有看着他长大的街坊们,有他的上司、同僚和朋友。

    这座祈县小城,现在就是陆星内心的归依。

    陆星这时笑道,“祈县挺好的啊,虽为一县,却也是商埠,繁华热闹,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呢。”

    林子心应道,“你说的是。官爷觉得好,那便好。”

    陆星暗想祈县有什么不好的,要不是在这儿,我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认识你呢。

    陆星坐在脚踏上,手臂伏在床边,下巴搁在手臂上,跟个小孩儿似的,他问林子心,“你家乡呢?好吗?那边像祈县一样热闹吗?周围有大山吗?有大河吗?”

    林子心回忆起母亲对他讲过的营县小城里的一些旧事,他想了想道,“倒也没有这里这么热闹,是个平静的小城。”

    陆星还想再多问问,这时,林子心道,“不早了,安歇吧。”说着,他直接吹熄了灯。

    陆星带着点不甘心,躺了下去,把他的捕快官服横盖在身上。

    黑暗,仿佛替什么做了遮掩,陆星躺在那儿坏笑起来,他出声道,“喂,睡着了吗?”

    林子心暗想才刚熄灯就这么问,什么意思。

    林子心道,“没有。”

    “哎,木子哥哥,我问你,”陆星这时又道,“你在营县那时,你说你没订亲,真的连个相好儿的都没有?木子哥哥,你年纪也不小了。”

    林子心暗暗生气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林子心淡淡地答道。

    对林家人来说,医术的学习与精进,有如一场漫长的修行,贯穿一生。对待医术的心无旁羁,使得林家的人都比较晚婚。林子心记得,祖父二十六岁才成亲,父亲在二十五岁那年,遇到母亲,之后才意识到该考虑终身大事。当时的天晟百姓,一般会在十七至十九岁左右谈婚论嫁,林家人确实是晚了。

    林子心自己,之前除了一直跟在祖父、父亲身边学习,就是去往各地游学行医,或者远赴青阳学宫学习。他满心都是关于医术的事,其他的事,没时间去想。至于兄长,林子心暗想他从小就和李旭在一起,他不会喜欢别人,李旭也不会让他喜欢上别人。

    这时,床下边的陆星又问了起来,“木子哥哥,你该不会是太挑剔了吧。”

    林子心暗想我挑不挑,与你何干!

    见林子心不答,陆星又道,“木子哥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想要什么样的长相?什么样的性情?在营县时,有过中意之人吗?”

    “我没想过。”林子心再度淡淡地答道,他也确实没有,六年前,专心医术,想都没想过,而在之前的六年间,连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就更不会去想旁的了。

    “可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该想想了。”陆星说道。

    林子心暗暗皱眉,然后说道,“官爷年纪轻轻,倒会替人操心。官爷自己呢?”

    “我……”陆星坏笑起来,“我啊,我这人不挑,真的,是个活的就行。”他故意这么说道。

    林子心听了道,“嗯,知道了,城外东山上全是活物儿,你找去吧。”

    陆星听了顿时瞪大眼睛,心想嘿,他怼我。

    接着陆星又东拉西扯地问了些问题,林子心翻个身,背对外面,假装睡着。陆星见林子心不答腔,坐起来,伏在床边向里看了看,黑暗中,隐约能看到林子心侧躺着的身影。

    陆星忍了忍,没忍住,伸出手摸到枕畔,指尖触到了林子心散在枕上的头发。他心虚,只轻轻碰了碰,就连忙收了手,重新躺了回去。

    一夜无话。

    林子心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林子心原本是想着天不亮就起身,趁时间尚早街上无人,早早把陆星打发走,免得叫人看见。结果也不知怎么的,竟然一觉睡到了天明。

    林子心连忙探身向床下的脚踏上看,脚踏上已经没了人,铺着的竹席收在一旁,陆星和他随身的兵器,都不见了。

    哦,是一早就自己走了吧,他得回衙门去。这么一想,林子心安心了。

    慢悠悠地起身,换好衣服,林子心走出屋子,刚进到院子里,就看到院门大敞着,而陆星,手里拎着东西正喜滋滋地往里走,两人正对了个照面。

    “哎……!”林子心这时人还有点懵。

    陆星熟络地大声打着招呼,“啊,木子哥哥,你醒了。”

    林子心站在那儿,手足无措,他脸色平静,耳朵一下子烧红了。

    陆星笑嘻嘻地一扬手,把他手里提着的东西给林子心看,说道,“瞧,我买了烧饼、酱菜,哦,灶上我还煮了粥,你洗漱了来吃早饭吧。”

    林子心惊讶,这人得多早起来,竟然连粥都煮好了!

    见林子心还呆站在原地,陆星走过来说道,“干嘛,怎么,你不管我的早饭啊。嘿,那我管早饭还不行嘛。”说着,他推了一下林子心,“好了,快去洗脸。”

    林子心就这么懵头懵脑地去洗了脸,然后被陆星拉到食桌边坐下,陆星把还热着的烧饼掰开,递一块到林子心手里,“吃饭。”

    这时候林子心才嗑嗑巴巴地问出来,“你、刚才、上街买吃食,街上人、都、看到了?”

    “是啊。”陆星爽快地应道,笑容里有那么一丝狡黠。

    “啊……”林子心暗想糟了!

    这人故意的!

    林子心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早饭,然后眼看着陆星在他家里,不紧不慢地整理衣裳,重新佩上兵器,然后磨磨蹭蹭地准备出门。

    站在林子心家的院子里,陆星大声道,“木子哥哥,我走了啊。”

    陆星闹出来的这些动静,不由让林子心想起了之前那次陆星外出办差,他也是这么招摇,来到林子心家的门口,大声道别,引得众街坊四邻出来围观。

    他就是故意的!

    等陆星从林子心家的大门里走出来,来到杨柳巷里街道上的时候,早起的人们已经不少了,看到陆星,邻居们纷纷向他打招呼。

    “哟,六爷!”

    “六爷你怎么在这儿啊!”

    “六爷,好早啊。”

    陆星嘻嘻哈哈地跟邻居们互相道早,然后他冲着门里,仿佛是对着林子心道别似的,大声道,“我到衙门里去了啊。”

    林子心用力忍耐着,让自己不生气,也不应声。

    陆星走了,留下林子心一个人,尴尬的完全不愿出门。

    “今早六爷是从杨柳巷里出来的”这件事,没用多长时间,就传遍了半座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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